《一世繁华》川右

6、白秀峰

　　白秀峰还未从白狐的事情中回过神来，看着雷啸川严肃的样子还有点不明所以，刚张开一个口型，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羞得低下头去。

　　雷啸川轻轻拉过白秀峰坐下，自己也坐到一边的椅子上，侧过身仔细上下打量着白秀峰，侧看白秀峰简直是和白凌峰白云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峰眉薄唇，唯一不同的是，白云峰是斜长的凤眼，白凌峰是桃花媚眼，而白秀峰则是单纯清澈的圆眼。虽然入寒添了较厚的冬衣，可仍能看得出身子很单薄，衣料是上乘，样式却很朴素，除了腰间的玉佩饰，并没有多余的装饰。露在外面的脖颈白皙光嫩仿佛涂了脂油，手指有些纤细，即便是同龄的少女也未见得有这样一双玉手，苍白的甚至能见到青细的血管，显然是没有刻意保养过，而且也从未做过任何活计。

　　白秀峰发觉雷啸川一直在打量自己，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好低着头轻咳一声，雷啸川也发觉了自己的失礼，忙坐正身子清了清嗓，对白秀峰说道，“白三弟刚刚说从未出过江南宅中，是否有难言之隐？”

　　白秀峰听雷啸川这样问，终于不再脸红，抬起头看雷啸川一副关心的神情，便拿起茶壶给雷啸川蓄满茶水，示意雷啸川不必担心，便起身走到书房窗前，看了看已经被移到屋里的芙蓉花，轻捻了一片花瓣，似是难以开口的样子，最后幽幽开口说道“自记事起，便是日日难以入口的汤药，父亲的叹气，母亲心疼的泪水，大哥二哥的关爱与包容。雷大哥，并非是秀峰有意隐瞒，实在是秀峰也不知这是什么样的病，请了各路名医，医过后也只是开些补气的方子。”白秀峰说着转过身来看着雷啸川说道“嘱咐我不要随意出去。只是那时我还年少，按捺不住好奇的性子，吃着大哥带回来的点心就想着外面的热闹场面，晚上听二哥讲外面的故事高兴的甚至不愿入眠，实在耐不住就央求二哥带我出去，我二哥不似大哥，二哥心软，想要偷偷带我出去，那些时日正是寒螀，我还未走出前院的门便浑身无力胸闷的跪倒在地”

　　雷啸川皱起眉，又惊讶又心疼的样子，便是雷啸川也没有想到这样懂事安静的孩子竟然经历了这样的折磨，白秀峰慢慢走回座位坐好整理了下衣摆继续说道“父亲一向以君子之礼教导我们，可因为这事，打了二哥，我也便放弃了想要出去的念头，二哥从此便四处寻医寻方，每每带回些奇怪的东西让我吃下，二哥甚至带回了一只活虫子让我生吞下去。”白秀峰回忆起吃虫子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不禁打了个哆嗦，“也许是吃了多年药，也许是二哥的奇方，也许是上天怜悯我的家人，渐渐我有了好转，可也已经习惯了在宅子里的生活了，外面的人与事对于我反而陌生又可怕。”

　　后面的话雷啸川早已听不进去，见白秀峰无所谓一般的讲着自己的经历，行动早已脱离的思索，随即站起来揽住白秀峰，不让白秀峰继续说下去，呢喃道“秀峰···秀峰···”

　　白秀峰其实并不愿回忆，因为这段时光是苦涩的，不仅是白秀峰一人苦涩，甚至是家人，甚至是自己的大哥二哥，更多的是白秀峰对大家深深地歉意与谢意。此时雷啸川的体温让白秀峰感觉到了安定，白秀峰只想静静的依靠，为了不让家人担心，发病时白秀峰多是一人坚持着挺过来的，心中不免委屈和无助，可白秀峰都坚强的忍下了，看大哥一向冰冷却独对自己柔和的面庞，看二哥故作轻松的骗自己吃下珍惜药材，白秀峰都可以不在乎发病时的折磨，只是现在雷啸川的依靠，让白秀峰放下了坚强，仿佛是松了口气般。

　　白秀峰就这样让雷啸川揽着，慢慢的闭上眼睛无意识似的的说道“那白狐，定是不食人的。”

　　雷啸川低头看了看白秀峰，没有作答，只是更紧的揽住白秀峰。

　　白凌峰听白秀峰说过昨夜的事后，就回自己的宅子挑了个物件带上去了第五轩。

　　点了一壶桂花酒，找了个幽静的珠帘小间品酒听曲儿。

　　“白公子好兴致。”端木玲玉来时看白凌峰闭着眼睛，手指跟着小曲的节奏敲打着桌子，还轻轻地跟着哼唱。

　　白凌峰听到端木玲玉的声音，仍旧闭着眼睛，却是放声跟着歌女儿唱出来“君如那镜中人儿，梦中见，不相见，在心间，君如那水上波儿，若清柔，若回荡，不住流。”唱罢，睁开眼看端木玲玉认真的看着自己听自己唱歌，白凌峰抬起一腿踩在凳子上，仰头喝了一口酒说道“三弟今日和我说起想向昨日送我回家的美人道谢呢。哈哈”白凌峰看端木一副生气要走的样子大笑。

　　端木玲玉是故意做出生气要走的样子，却是委屈的表情说道“我可从不送酒醉的客人回去的。”

　　白凌峰桃花眼一挑，仍是一副流氓样子般的坐着，做了个揖，故意调戏端木玲玉说道“这事可莫要传出去，第五轩的老板，京城第一美送我这乡野毛头回家，端木老板这颜面可哈哈”

　　端木玲玉听到白凌峰这样说着，无可奈何只好倾过身来捂住白凌峰的嘴，谁知白凌峰更是笑的更大声，端木玲玉生怕引得其他宾客注意，忙打手势让白凌峰不要再闹，白凌峰点了点头，端木玲玉这才松了手，白秀峰趁端木玲玉松开了手又哈哈大笑道“呦呦，端木老板投怀送抱喽！”

　　端木玲玉见白凌峰故意戏弄自己，便不再理他，也斟满一杯桂花酒，自己饮起来。

　　白凌峰见状也不再拿端木玲玉取笑，从怀中拿出了早就备好的物件，坐正了身子，双手递上一个丝藤编制的精巧盒子，也不说话，就这个姿势看着端木玲玉，端木玲玉故意不理会白凌峰,依旧自顾的饮酒，白凌峰将丝藤盒子放在桌上伸出手去夺下端木玲玉手中的杯子，一仰头喝尽了杯中酒，端木玲玉面带怒色，纵是一副皱眉瞪眼的样子，仍是牵人心动。

　　白凌峰板过端木玲玉的双手，和端木玲玉四目相对，端木玲玉本是带着几分怒气的眼神也渐渐平淡下来，认真的看着白凌峰的眼瞳，白凌峰这时才开口道，“这些时日与端木公子相叙，凌风不敢妄语，端木公子的为人，凌风也是有几分了解的，昨日····”

　　白凌峰说这话时依旧认真的看着端木玲玉，未想到端木听白凌峰说到此竟流下泪，白凌峰忙收住话音，提起衣袖为端木玲玉轻轻拭去泪水，端木玲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流泪，慌忙起身离开了。

　　白凌峰看着袖上的斑斑泪渍，想起刚才端木玲玉沾着泪水慌张离去的样子，独自冷笑了几声，拿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起身离去，只剩那精致的丝藤盒子零丁在桌上。

　　帘外唱小调的歌女见白凌峰就这样拂袖而去，怕是自己唱的不称意惹得这位客官不高兴了，忙去找老板端木玲玉赔罪去。

　　端木玲玉听歌女说罢，甩甩手，示意歌女回去继续唱曲，自己则是回到刚才的珠帘小间。端木玲玉一眼就看到扔在地上的酒壶，想转身出去，眼角余光扫到了桌上的丝藤小盒，这正是方才白凌峰要赠与自己的礼物。

　　端木玲玉小心的打开丝藤盒子，里面是一串泛着蓝紫色光的手串，端木玲玉从未见过泛着蓝紫光的手串，想拿出来看是什么材质，发现盒子里竟然还有一个暗层，拿出手串后，能看到里面有一个暗扣，打开暗扣里面竟是叠起来的书信纸张，端木玲玉好奇地打开来看，更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竟然是白凌峰亲自写给端木玲玉的一首词。

　　“桂花酿，桃花妆，弄弦瑟瑟，音浪弥酒香，闲身作是客，泪流涟，凝青裳，浅浅睫覆霜。
　　下弦月，泄苍茫，小筑锒铛，珠帘隐柔刚，清漠藏愁伤，第五轩，忘忧凉，暮暮更明窗。
　　望银川，踏云端，迹寻蝶翩，把酒遍河山，豪气擎柱天，端木郎，觥筹间，觅觅惹情牵。
　　秋华散，冬花漫，丝藤幽串，百年归楼兰，唯系知己传，回廊旋，复又现，岁岁逍遥仙。”

　　纸张早已被掉落的泪珠打湿，端木玲玉小心拿出那手串，摩挲着戴在手上，仿佛被抽干的气力般的倚靠在小桌上，噙着泪呢喃道“岁岁逍遥仙，哈哈，逍遥仙，若你知我···知我···知我所为，还是否愿与我成为知己，把酒遍河山···岁岁··逍遥仙····”

　　白凌峰并非治气与端木玲玉，只是受白云峰牵扯，情绪实在低落，白凌峰独自在闹市漫无目的的走着，喧闹的集市也不能引得白凌峰打起丝毫的兴致，白凌峰把自己的行动交给意识，何时想停便停下来，就这样想着，不经意抬起头，冷笑两声，看着面前的两只石狮，只微动嘴角自嘲道“这便是天意么？”

　　白凌峰正犹豫着是否要进靖王府，听到的里面断续的传出靖王爷的声音，“还会有需要二位帮忙之日··只是···京城···白···”

　　说着王府门吱呀的打开了，白凌峰急忙躲入王府侧面的一个墙垛里，白凌峰小心从墙垛看去，就见王爷同两位年轻俊朗的公子一同走出王府，个子较高的公子正与靖王爷告辞，个子较小的那位公子还在探头看院子里那颗金丝柳树。

　　墙垛这却是听不清他们说什么，白凌峰想向外多探探身子，怕被狡猾的靖王爷发现踪迹，只好作罢，心中默念三个数后白凌峰又偷偷瞄了一眼，见靖王爷已经回府，那二位公子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白凌峰便假装在墙垛解手，那二人的声音由远至近，“小俊，你个呆子，看见王府里那颗金丝树没，这王爷有的是银子，你费尽心思才把布庄老板的····”

　　声音突然断了，似是被捂住了嘴，故意不让这人再说下去，这声音听上去离得很近，白凌峰谨慎得没有回身，怕是被人发现了端倪，再听见声音时，已经是有些距离了，白凌峰这才悄悄跟在二人后面，怕二人发现自己，留了些距离，虽然听不清二人的对话，从背影看高个公子似是从怀中拿出了什么，小个公子马上喜笑颜开，把东西接了过去，白凌峰定睛看去，那不正是王府正堂柱上的玉玲珑挂饰么，那日在靖王府自己还饶有兴致的观赏一番，白凌峰心中的疑惑更大了，也不再悄悄跟随二人，果断地返身回靖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