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大坑Ⅱ》鱼在溪

9、掌心残线

　　别初和慕容筱刚将翡翠钗买下，鸾双便急急跑了进来，一边道：“两位师叔让我好找。”
　　他话音刚落，楚谛与其余几人都走了进来，店掌柜愣住，楚谛只是看了他们一眼，道：“回客栈罢。”
　　众人点头答应着，跟着楚谛向外走去，慕容筱趁楚谛不注意，冲别初吐了吐舌头，道：“你看楚师兄是不是生气了？”
　　别初久不和楚谛打交道，在姑射山聚集的时候自己也是愣了愣，没有想到楚谛从儿时记忆中的小孩，蓦然变成出尘的翩翩公子。楚谛是出了名的冷面，否则身边围绕的女弟子大约可以和九嶷山的苏澈相齐名。此时慕容筱问起，别初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楚谛儿时那傲慢轻狂样子，淡淡道：“以他的臭脾气，生气也不奇怪。”
　　“呃……”慕容筱感到一阵寒意，蹦跳着拉着鸾双走远。
　　别初看楚谛停下脚步，硬着头皮跟上去与楚谛并肩行走。周围人感受到楚谛全身冒着寒意，都躲远了，别初也想远远躲开，无奈楚谛一个淡淡的眼神飘了过来，她只有无奈地跟着。一众人就这般古怪地行走在道上，楚谛忽然传音过来：“你在首饰铺遇到了什么？”
　　别初听到他的话，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楚谛也停了下来淡淡看着她，别初皱起眉头，道：“无事。”
　　“既然无事，你身上的魔气又从何而来？”楚谛伸手轻挥，抹去她身上带着的痕迹，皱眉道，“当心一些。”
　　“多谢楚师兄。”别初心虚地退后一步。
　　楚谛不再追问，转过身离开。别初心中有些诧异，为何自己要隐瞒遇见魔女的事？是因为那个人没有伤害自己，还是自己对那人的好奇促使自己不想说真话呢？

　　夜间客栈渐渐安静，别初看身畔慕容筱睡熟，一个人闭眼躺了一会儿，终是睡不着，又怕自己翻来覆去吵醒慕容筱，索性起身，穿上衣服出了客栈。
　　夜凉如水，别初信步走在冷清的街道上，转过一道小巷，前面也有一人持剑散步。看清那人是谁之后，别初第一个想法便是转身离去，却听楚谛道：“在我家乡，此时路上是不允许行人的。”
　　见他知晓了自己，别初也不能当做没听见，只能缓步跟在楚谛身后十步处，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许久不曾说话，别初看是无法指望楚谛先开口了，便顺着他方才的话问道：“为何？”
　　楚谛默了默，道：“天子脚下，宵禁森严。”
　　“你是想家了么？”别初想起杜兮玥，她一想家就会喜欢说起家乡的事情。
　　“一入仙门，便没有家了，又怎么会去想。”楚谛声音一直淡淡的，并没有一丝波动。
　　别初沉默，楚谛和杜兮玥他们怎么想，她并不知道，她若是一定要推己及人，想到的无非是师父，师徒之间和亲子之间，到底是不同的。
　　“你怕我？”楚谛不知何时已经停下脚步，回身静静地看着她。
　　别初脚步一顿，还是向他走去，道：“还好……”
　　楚谛冲她伸出手，别初一愣，将手搭上去，楚谛轻点脚尖，带着别初落在一座凉亭顶上，他随意坐下，别初便学着他的模样坐下。两人从这里，刚好能够看到东海，只是暗夜之中，饶是他们目力惊人，也不能看的更远。别初看楚谛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楚师兄为何离家修仙？”
　　“我从懂事开始便知道自己有朝一日要前往姑射神山。”
　　别初撇撇嘴，咕哝道：“你便知道自己一定能够前往东华派么？”
　　楚谛看她不以为然的样子，竟然面上有了三分笑意，别初怔住，没有想到楚谛笑起来竟然是这样，也不知是不是四周太过静谧，只感觉楚谛那一笑盛满了月华，虽只是三分笑意，却是能够将白雪尽皆融化的感觉。别初垂下头，听楚谛道：“我天资高，幼时又打好了根基，想进东华派，自然不是什么大难事。”
　　别初仔细想了想，他的话似乎很有道理，思绪不禁飘回了当初拜师之时，殿下那么多小小的身影，偏偏楚谛最是夺目。“你当初为何不愿意去遥碧峰？”
　　“女子太多，会分心。”
　　海上明月升起，楚谛屈起左腿，右腿伸直，枕着手仰面躺倒，看月在中空，道：“许久不曾有这般的闲情了。”
　　别初对于楚谛的刻苦早有耳闻，在仙山中时，他必是时时刻刻不肯放松修炼罢。
　　“楚师兄……”
　　“嗯？”
　　“你见过魔女别蝴么？”
　　“……不曾。”
　　“哦。”别初有些失望，她今晚为了这个辗转，心中希望是她，却又矛盾得希望不是她。
　　楚谛看她怔怔的模样，道：“洛师妹，不要靠近魔道。”
　　“啊？”
　　楚谛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却似乎能够看到她的心里：“掌门已经有一位弟子堕入了魔道，你若是不注意，将来掌门如何在仙界立足？”
　　“仙魔两道永远不能够相互原谅么？一定要这般永无止境地争斗下去？”
　　“魔界想要的是违背天意，仙道以维护天下苍生为己任，自然是诛魔了。”
　　别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自己也不知道如果将来自己碰见师姐别蝴，她会怎么做。而别蝴若是碰见她，会对她下毒手么？

　　从寻仙县出发，都是循着县城小镇一路行去，路上遇过几次小妖小魔，收拾起来毫无压力。众人且游且行，在半月之后回到了海岸，此时大家都已经换上了各峰的服饰，结伴御剑而去，过了半日功夫，东极山遥遥在望，而身后早已经没有了海岸的影子。
　　“东极山离海岸还真是远呢。”别初回头看了一眼，遥碧峰弟子集体驾云，广袖仙群，衣袂随风飘舞，当真是美极。
　　楚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你也可以去驾云。”
　　“不是我拘泥……”别初吐了吐舌头，“实在是我的驾云术不行，不然也舍不得踩着佩剑了。”
　　楚谛一阵无言，微一运力，一路向前飞去，墨发在身后飞扬，正对着朝阳而去，全身都沐浴在金绿之光中，别初一阵恍惚。看着前面墨画般的背影，别初忽然起了比试的念头，低头轻声笑道：“好青冥，快快丢下他。”
　　青冥感受到主人的念想，竟然比她更激动，略缓了一缓，立马极速向前冲去，被甩在身后的楚谛一愣，眼里泛起一层笑意，一反平日里的稳重冷漠，加速追了上去。别初胜在青冥是神剑，而楚谛修为比别初高出许多，两人前前后后，倒是难分伯仲。就在两人拼得难分难舍时，后面追上来一朵云，慕容筱的笑声传了过来，“师兄师姐斗法怎么不带我一起呢？”
　　“慕容师叔……”风澜抬手打断鸾双，鸾双着急的不行，忙向风澜道：“首席师伯，慕容师叔不是不懂规矩，您可千万不要……”
　　“无妨。”风澜弯起嘴角，笑意蔓延，满眼都是宠溺。
　　鸾双一愣，转而自己思量思量，便明白了，慕容师叔在整个仙门都是被呵护的对象，首席师伯这般宠溺于理不合，于情却是很说得通的，她自个儿想明白了，很是有成就感，掩口一笑，回到了同门身边，倒留的风澜微觉茫然。
　　眼看着快要到东极山海岸，慕容筱在身后远处喊道：“师姐快快！！！”她自己底子不如楚谛和别初，所以早已经放缓了脚步跟在后面权当见证人，别初额间已经有些汗滴，她抬眼看近在咫尺的楚谛，他也不好些，毕竟别初主要还是靠青冥剑，而楚谛全是靠自己的修为。
　　别初不知为何，自己竟然对这场的输赢这么看重，她看着楚谛飘逸的身影渐渐向她的前面移去，忽然喊道：“楚师兄看好了！”楚谛一愣，回过头却见别初借海水凝成细碎冰粒向他袭来，楚谛挥手轻易破解，这一刹那的功夫，别初踏上了东极山的海岸。
　　楚谛扬了扬眉，正准备开口，却见别初回眸，挑眉极得意地向他笑，所有话都被锁在喉尖，满世界只有别初明艳的笑脸，眉心的银色花朵衬得别初仿佛是方外之人，太过出尘脱俗。
　　“楚师兄，我赢了哦。”
　　楚谛不动声色地收回心神，在半空中收剑，轻飘飘地落在别初面前，淡淡看向别初，伸手将别初有些凌乱的鬓发挽到耳后。
　　楚谛眼里幽黑一片，似是无底深渊要将人吸入一般，看不清过去，亦是无法看见未来。
　　别初笑容凝在嘴边，只觉得那眼眸里毁天灭地的悲伤席卷着自己，遏住了呼吸，无法透气，明明痛苦万分，却宁愿沉沦，也要前往他的世界一探究竟……
　　“洛师姐耍赖呢！我可是看见了！”慕容筱的声音响起，别初猛然惊醒，她甩了甩头，再看去，楚谛只是很淡地看着慕容筱，是他一贯的表情。别初有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臆想了，或许是有些怕楚谛的缘故，或许是其它她无法说清的缘故。
　　“我没有耍赖，我动手之前提醒楚师兄了。”别初强词夺理得自己都赫然了。
　　慕容筱皱皱鼻子，显然很不认同，不过她此时更好奇的是，别初那不伤人却又万分华丽的招术从哪里学来。“洛师姐，你方才那一招叫什么？当真是好看！”
　　楚谛有些无言了，索性转身看向海面，等着其余人过来。
　　别初微微一笑，道：“这是儿时大师兄给我解闷用的招术，你且看着。”说罢，别初抬起左手引来一点海水于掌心，低念咒语，轻微法术使出，掌心水溅开，却停留在手心上空，化为万千水滴缓缓围绕着中心旋转。
　　楚谛听慕容筱“哇”的一声惊呼，下意识地回头查看，入眼是水滴组成的美丽，让他怔住的，却是别初的手。别初察觉到他的怔忪，收回手，道：“楚师兄，有何不妥？”
　　在慕容筱看来，她从未见过冷面楚师兄露出这样的表情——震惊，痛心，悔恨……种种情绪汇成眼眸里一道黑色旋涡，她有些害怕地开口：“是啊，楚师兄，怎么了？”
　　楚谛嘴唇血色散尽，他收回目光，闭目仰面，惨然一笑道：“真是……想不到……他竟会如此……”
　　看着楚谛这般的失态模样，别初心中涌出一股莫名的感觉，她下意识地伸手拉住楚谛的衣袖，低声喊道：“楚师兄……”
　　楚谛一震，垂首怔怔地看着别初的手，抬头时已是平时模样，好似之前所有都是幻觉而已，只是楚谛眼看着众人陆续登岸，低低对别初说了一句话，而后随着大家走向东极山主峰仙台，留下茫然的别初。
　　他说：“初儿，我一定会将你失去的东西寻回。”
　　她又失去了什么呢？
　　慕容筱在一边催她：“师姐，走啦！”
　　别初沉默跟着众人，慕容筱好奇问道：“洛师姐，你说楚师兄方才是怎么了？”
　　别初摇头：“不知道，或许是我小时候不小心招惹他生气了却不自知罢？”
　　慕容筱嘟起嘴：“师姐！你这也太敷衍我了！”
　　“呃……”
　　“……”
　　“师妹，能将你的手给我看看么？”别初指指慕容筱的手，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慕容筱闻言笑道：“师姐你也听说了么？其实我这双手生的并不是大家传闻那样，只是客套话而已。”不过说归说，慕容筱还是颇为得意地手伸出，平平摊在别初面前。
　　别初只瞥了一眼，便看出了哪里不同，她想了想，指着慕容筱掌心中间一条线，道：“师妹，这道线是每个人都有的么？”
　　慕容筱翻了个白眼：“这个是自然了。”
　　“你见过掌心并没有这条线的人么？”别初试探地问道。
　　慕容筱凝眉思索半晌，确定地摇头，道：“没有见过，难道师姐见过？”
　　别初轻咳一声，道：“似乎是见过，不太记得了。”
　　“这都能不记得？没有这条线也该算是奇人罢？”慕容筱有些不乐意，“大概我也碰见过，只是未曾注意罢了。”
　　别初笑着点头，表示赞同。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别初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条线代表什么呢？”
　　慕容筱无奈地看了别初一眼，道：“师姐，我真该从头教你世间百科了。”
　　“呃……”别初被人轻视了，有些无奈。
　　“这是……这是爱情线呢……”慕容筱脸上泛起一抹红。
　　别初顿住脚步，此时有弟子喊道：“是掌门和两位长老呢！”
　　别初顺着看过去，之间半山的凉亭里，师父正负手而立，静静注视着他们一行人，逍遥子和琉璃仙子分别站在两侧。
　　别初动了动嘴唇，喃喃道：“师父……”
　　秦湘问一贯淡漠俯视众生的姿态看着她，眼中有了些许笑意。

作者有话说

　　想冲击新晋榜，二月八号之前我有时间就过来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