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大坑Ⅱ》鱼在溪

5、荼蘼花事

　　别初一觉醒来，看窗外月尚在中天，那边水漏显示才三更。别初是听到院子里的一点响动惊醒过来，那声音她很熟悉，有人在院子里练习剑术。
　　夜晚的山间凉意侵人，别初披着衣服悄悄走出，月下一道白衣并不娴熟地舞动着木剑，身影灵动柔软，木剑最适合遥碧峰的弟子学习灵术，开始只是媒介，待到功底再高一些，便能够脱离木剑，以气凝成武器，之所以不用铁剑，也是因为木剑更能够帮助遥碧峰弟子吸收山间灵气，对修行大有裨益。
　　杜兮玥只学了一天，自然是不能够脱离木剑，加上她本身资质并非绝佳，所以当她将剑抛出，腾身踏上去，未走两步便重重摔下，杜兮玥疼的闷哼一声，赶忙看向房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吵醒别初，这一看才发现别初扶着门框站立，静静看着她。
　　杜兮玥大窘，道：“师妹还是被我吵醒了。”
　　别初看她身上已经湿了大半，也不知是露水还是她自己的汗水，想了想，回房拿了一件披风出来，她出来时，看见杜兮玥眼里闪过一丝惊异，别初将披风递给杜兮玥，道：“小心着凉。”
　　杜兮玥站起身，穿上披风，笑道：“没想到呢。”
　　“没想到什么？”别初抬起头，忽然之间发现杜兮玥比她高了不少。
　　杜兮玥伸手，要揉别初的头发，一边道：“没什么。”
　　别初不太习惯杜兮玥这个亲昵的动作，下意识地将头别到一边，杜兮玥手空了，倒也不在意，而是拉着别初来到院子里高大的辛夷花树下，杜兮玥一跃到枝头，向别初伸出双手，道：“师妹过来，我接着你。”
　　别初仰头比了比，也跃了上去，虽然自己站的很稳，但还是将手搭在杜兮玥的肩上，杜兮玥一笑，道：“师妹你看。”
　　顺着杜兮玥的手看去，刚好能看见东边辛夷花林，白色的花在月色下显现淡淡的白光，有闪着绿光的花间精灵在花丛之间跳来跳去，整个山林都被这种静谧美好的氛围笼罩着，别初转头看向右手边的杜兮玥，只见她眉眼之间似乎也融化了这一片静谧。
　　别初依靠着树干坐下，杜兮玥收回思绪，依着她坐下，两人悠闲地荡着腿，一边说着些琐事，大部分时间都是杜兮玥说着自己家乡的事，过了好一会儿，问别初：“你是一个人进山的么？”
　　别初想了想，自己这种情况，应该算是独自进山的罢？于是点了点头。
　　杜兮玥叹了口气，道：“我大哥将我送到东海岸，往后一路，我亦是一人，幸好路上遇见楚师弟，他虽然冷面，但是对我还是颇多照拂。”
　　“这样很好啊。”别初赞许道。
　　杜兮玥含羞笑道：“是呢，今日也多亏他来的及时，不然被师父发现，少不得一顿责骂。”
　　“崔师叔很凶么？”别初想到琉璃仙子生气时候的样子，也不是多凶啊。
　　杜兮玥摇头：“师父并不凶，但是我也不想让师父失望。”
　　别初一愣，杜兮玥能有这样的想法，为何自己却对自己的修习不急不忙呢？虽说师父之前说了那样的话出来，但是自己挂着掌门弟子的名号，说什么也不能太落后。
　　有阵阵寒风袭来，杜兮玥忽然道：“师妹，你看那圆月。”
　　别初抬头，一轮圆月冷清地挂在天上，看了半晌，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杜兮玥看她的样子也知道了，叹道：“我想爹娘了。”
　　别初眉头微微皱起，果然听到杜兮玥下一句话：“师妹，你年纪这么小，难道不想爹娘么？”
　　沉默了好一会儿，别初淡淡道：“我没有爹娘。”
　　“啊？”杜兮玥愣住。
　　别初扬眉：“我就是没有爹娘，有师父就够了。”
　　杜兮玥动了动嘴，还是没有说什么话，别初皱眉，她不喜欢别人用同情的眼神看她，没有父母在别人看起来或许很可怜，但是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有父母的人差。想罢甩开杜兮玥的手，跳下了树就要往房间里走去。
　　“师妹！初初！”
　　别初停下，回过头看着杜兮玥：“还有何事？”
　　杜兮玥却是咧嘴一笑，上前牵起她的手：“师妹，你若是不嫌弃，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姐姐，如何？”
　　别初抽手，没能抽出，她不耐地抬眼，杜兮玥眼神无比真诚，她认真说道：“我一直都希望有一个别扭的小妹妹，曾经有一个妹妹，却早早夭折了，这几天看着师妹，就一直觉得亲切……”
　　别初不动声色看着她，杜兮玥有些紧张，但还是继续说道：“所以我想认师妹作妹妹，在这仙山里，我们比别的人更加亲近……”
　　别初将手抽出，淡淡道：“夜深了，师姐明日还有早课，早些歇息罢。”
　　“哦……”杜兮玥呆了呆，“哦……哦是啊，是我唐突了。”
　　别初不说话。
　　杜兮玥两颊滚烫，低着头向屋内走去，别初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若是真心扶持，也不需要姐妹虚名，我们师姐妹相称，一样可以比别人亲厚些。”
　　杜兮玥匆忙的脚步一顿，回身看别初，月下的白影单薄得可怜，似是一阵风便能够吹散，她眼睛是一如既往的清澈，明明很天真，却又很通彻，杜兮玥轻叹：“师妹，其实有时候，做人糊涂一些也好，你若是眼里容不下任何杂质，又怎能快乐活下去，毕竟这世间，永远不能够变得纯粹。”
　　“那为何不将它变得纯粹？”
　　杜兮玥一愣，别初也被自己的话惊住，自己心中方才一刹那的念头算是邪念罢？
　　杜兮玥仰头，半晌笑了笑，道：“师妹，你方才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别初牵起嘴角，道：“睡罢。”

　　一大早起来，杜兮玥已经不在房内，别初整理好床铺，看杜兮玥那边床铺没有整理，顺便过去帮她整理好，一切都打点好，便拿起师父给的入门书来到修炼场后面的山林。
　　别初习惯听着鸟语声读书，此时随意找了一块透光的地方，靠着石头坐下，一边翻阅着书，一边在心中顺着书上教导的静脉走一边真气，她从懂事开始便练气，所以虽然不会法术，灵力却是十分浑厚充沛，用仙家普遍的教导方法来说，就是别初的底子打得非常好。
　　待到能够在周围结出一层薄薄的光环时，别初将书收起来，坐在树下调匀气息，忽然想起来那天楚谛御剑飞行的画面，自己也想学，但是没有法器也不会法术，此时她自然也不愿意去请教琉璃仙子，看着时候尚早，干脆收拾妥当下山去，打算去让风澜教她御剑。
　　来遥碧峰时是风澜带着她御剑直接过来，此时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才发现路途如此遥远，看着天上时不时飞过的白色人影，别初有些气恼地擦擦汗，在道旁休息。来来往往的弟子很多，但是认识别初的却非常少，有几个人好心过来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别初都谢绝了帮助。待到日上晌午，她才走到遥碧峰的山脚下，而遥碧峰与雪华峰之间还隔着一个东华主峰，别初仰面看着四周都是高高的山峰，脑中一阵眩晕——怎么这么远？
　　自己还是冲动了，竟然没有考虑自己的能力。
　　别初沮丧地挑了一处干净石头坐下，休息之余暗自运行辟谷之术，精力渐渐恢复，睁开眼，面前却已经无声无息地站了一个人。
　　来人看她睁眼，温柔的眼底融化了一汪笑意：“初儿。”
　　别初这才确信不是自己看错了，她一跃而起，向来人冲去，却在离他三步远处堪堪停住，平复气息，跪下去端端正正地行礼：“师父。”
　　秦湘问俯身将别初扶起，看她膝盖上沾了些灰土，并不用仙法，而是习惯性地蹲下身帮她拍干净。别初顺势抱住秦湘问的脖子，秦湘问一愣，只听别初“咯咯”笑道：“师父抱。”

　　秦湘问无奈地将别初抱起，道：“已然入了仙门，怎么还是如此孩子心性？”
　　别初憋了这两天，终于可以露出本来面目，此时自然不会因为秦湘问的话而乖乖听话，而是牢牢抱着秦湘问，委屈道：“师父以后出去带我一起好不好？”
　　“为师总有涉险之时，怎能时刻带着你？”
　　别初知道自己现在纯属无理取闹，可是这两天在山上，她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如以前在桃源的一个上午多，“我不喜欢和他们一起。”
　　秦湘问也不问别初口中的他们是谁，只是暗自叹了口气，这十年不得已将别初关在桃源里，虽然每年都会带她下山去见识凡间，但是终究是将她隔绝在了人世之外，此时蓦然让她沾染凡尘，她又怎么习惯和别人相处？
　　“初儿，日后你多与师兄弟一起，就不会抵触他们了。”
　　别初靠在秦湘问肩上，闻见属于师父的独特清新气息，心安地说道：“不要，我只要师父就好了。”
　　秦湘问不动声色地拿起别初的左手，随意看了一眼掌心，又放下。别初好奇问道：“师父，你在看什么？”
　　秦湘问安抚地拍拍别初的后背，道：“无事。”
　　“那师父答应我了么？”别初认真地看着秦湘问，“师父答应我好不好，以后到哪里都带着我。”
　　秦湘问略作沉吟，道：“不危险，便都带着你。”
　　别初不太满意，转念一想，若是危险之地，师父带着自己，也只能被自己拖累，便释然了，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师父说话算话。”
　　秦湘问轻点头，抬头看着满眼的山路，道：“初儿不喜欢遥碧峰？”
　　别初赶忙摇头。
　　秦湘问挥手，一道白影闪过，原来是一只白凤，白凤见到别初也是激动异常，围着秦湘问转了几圈，用头蹭着别初的脚，别初忙道：“凤叔叔别闹，刚刚走了山路，我的鞋子很脏呢。”
　　白凤这才停了下来，秦湘问冲它点头示意，它便又化作一道白光前往太素殿，而秦湘问则挥袖御剑将别初带回了太极殿。
　　太极殿作为主峰大殿，比太素殿大了一倍不止，上次别初见到的只是前殿的一部分，这次秦湘问直接带她前往后殿去，兜兜转转，总算是来到了她的小院子。秦湘问刚放下别初，别初便欢呼一声扑到了院子里，秦湘问在院外含笑看着别初在院子里到处探索，等她看够了来到他面前，两眼亮晶晶地笑道：“师父，这里和我的画里一模一样呢！”
　　秦湘问宠溺地揉揉她的头，问道：“喜欢么？”
　　别初大力点头，拉着秦湘问来到花丛边，兴奋道：“这花只是我凭空想象，没想到世间还真有这样的花！”
　　秦湘问看着眼前一大片盛放的花朵，默了默，眼里似是有浓墨化不开一般，看不出思绪。别初抬头看他，忍不住问道：“师父，这花叫什么呢？”
　　秦湘问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难道真的不能避免么？”
　　“师父？”别初懵了。
　　秦湘问收回思绪，淡淡道：“此花名为荼蘼。”
　　“荼蘼”二字在花丛边的青石板上一笔一划出现，别初看着秦湘问劲气落笔处，琢磨了半晌，道：“师父，我在书上并未见过呢？”
　　“因为这种花，两百年前才开始出现在凡间，有些古籍中，自然没有。”
　　别初恍然：“这样啊。”说罢又看了两眼，忍不住皱眉道：“师父，我不喜欢这个花名。”
　　秦湘问挥手抹去石板上的字，道：“既然不喜欢，便忘了花名罢。”

　　师徒俩来到秦湘问处理事情的偏殿里，正见风澜站在那里等候着，看见别初进来，风澜笑着正要说话，别初却将脸别到一边，将她丢在遥碧峰便不管了，她可不会轻易原谅他。
　　风澜一愣，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向秦湘问拜倒：“掌门。”
　　秦湘问虚扶，示意他起身落座，自己坐在书案后面，道：“居士想必已经知道事情始末了罢？”
　　风澜恭敬回答：“师父只是知道大概，吩咐弟子一切等待掌门回来告知，所以弟子在这里等掌门。”
　　别初看着两人，这才明白，师父提前从东极山回来，是因为有一件大事，让他不得不提前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