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大坑Ⅱ》鱼在溪

2、海上仙山

　　你心中定有一位至死不肯放手的爱人，现如今你什么也不记得，只因为你手心那份刻骨的情丝早已被拔去。
　　——别蝴

　　阴沉的天空似是要直直地压到海面上来，乌云翻滚着，带着阵阵雷声越来越近。海上百艘帆船有规则地排开来抵挡风暴，船上的人不知道船是否足够坚韧，只能祈求姑射神山的仙人们能够看见他们此刻的绝境。这庞大的船队中有一大半的船舱里都是瑟瑟发抖的小孩，有些有家里人带着，有些则是孤身一人，有富贵逼人的，也有衣衫褴褛的，年龄都在十一二岁，他们的目的地其实都是一样的，都是东海中央那座仙山——姑射神山。
　　其实如果他们此时能够站在高处俯视，便会发现，只是他们船队的周围一片是乌云笼罩，其余地方实则晴空万里，海面风平浪静，有渔家张网捕鱼，只是渔家看不见这庞大的船队，就如船队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一样。
　　此时云端倒是真的有人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那是两位一身白衣的人，男子大约二十五六岁，容颜清朗如玉，眸似清泉，让人一眼看去便是说不出的舒心，他便是东华派首席大弟子风澜。此时他稳稳御剑立在云端，一手做法，翻覆着结界里的世界，风淡云轻地样子更是显得他超离了尘世之外。旁边的小女孩名为别初，和船舱里的孩子差不多年纪，她年纪尚小，眉眼之间许多稚气，皓齿明眸，清丽不俗，更奇的是她眉间的花形银印，衬上一身白衣，宛若话本中随高人行走世间的仙童。
　　别初兴趣盎然地看着风澜作法，一边好奇道：“大师兄，他们竟然不知道所有的都是幻象么？”
　　风澜微微一笑，道：“身在局中，却不容易看清真相呢。”
　　别初撇撇嘴，风澜收回手，道：“这一关名为‘幻心’，若无心魔，心中便不会有万般恐惧，没有那些恐惧，小小幻术绝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别初暗自记下这些话，风澜看她凝重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在她面前蹲下身，道：“初儿，出来半日，累了么？”
　　别初摇头：“不累。”
　　风澜还要说什么，只听下方传来接二连三的落水声，原来是船上有人发生争执，竟然斗起来，慌乱中便有人被推下了船。别初叹了口气，女孩跟着像模像样地叹了口气，叹罢自己先笑了，悠闲地在云端捡着云朵玩。两人都没有着急下去救人的意思，这般观望的态度倒真的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一般。
　　船上的人总算是意识到了仙山的人不会来救他们了，便手忙脚乱地开始救在水中挣扎的人，只是这时海上风浪滔天，别说救人了，就是自己也可能会被卷进海里，救助变得异常艰难，人们不得不团结起来，共同想办法减少伤亡。
　　别初原本只是观望的态度，此时看着看着，眼神渐渐冷凝。风澜正集中精力看顾着落入海中的人，没有注意到她的变化，待到注意到时，女孩已经跳下了青霄剑，小小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向海面跌落。
　　“初儿！”风澜心头一惊，立马御剑追下去，好在发现及时，在半空中便将别初稳稳接住，复又返回云端，这一连串的事故，对于船上的人来说，只是天空有白光一闪而过，或许是闪电罢了。众人之中，有一个一身华服的小公子却是格外注意这道光，他看着天空，心中缓缓平复下来，这一平复，才发现周围的风暴竟然有点虚无的样子，连方才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也毫无感觉了。
　　“原来只是幻觉。”小公子了然一笑。
　　风澜让别初在剑上站稳，脸色有些发白，虽然知道以他的道行，想要接住别初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刚才他还是被别初吓了一跳，别初不等他问话，就扬起小脸，冷冷道：“若不是师父师兄这十年的看顾照顾，若将我抛在凡尘之间，若我遇到下方幻镜这般的变故，还不是和他们一般惊慌失措，说不定会被推到海里尸骨无存，哪里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笑看别人挣扎。”
　　风澜深谙别初的性格，知道她又钻了牛角尖，俯身复又将她抱起，温和地安抚道：“个人都有个人的命数，你看下方那些人，富贵者多少贫贱者又有多少？与其一味怀疑上天不公，怀疑自己的能力，倒不如努力做好本分之事，为苍生造福，今日是掌门和我庇护你，他日你足够强大，难道还怕自己庇护不了别人么？”
　　别初眉头舒展开来，有些疑惑地看向风澜，风澜继续道：“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庇护你，我们心中也感到庆幸，不过我们也是想着让你好好修习，将来掌门与我总不能时时刻刻伴随在你身旁，你终究会学着保护你自己。”
　　别初一怔，忍不住抱住风澜的脖子道：“初儿不要离开师父和大师兄。”
　　风澜目光悠远，有淡淡笑意层层泛开，最终凝为嘴角的微微上扬：“只要我还在一日，就决不让他人伤你半分。”
　　这也是当初他被允许进入云洞之后的桃源时，对灵渡子许下的诺言，不惜生命，也要护别初安生。他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掌门让他立誓，也不明白门派禁地竟然住着一位小姑娘，但是这么多年的照顾与教导，他已经将将当初的誓言牢牢刻在了心上。
　　幻镜越来越淡，原来在小公子发现了真相之后，有些根骨佳的孩子相继看出了这浅显的幻镜，道破真相之后，虽然还有少部分人不肯相信，但已经挡不住大部分人的想法了，云团越来越淡，终于云破天开，乌云散尽，万道金光从白云里照来，而之前落水失踪的人，此时却都集中坐在一条大鱼的身上，那鱼形似鲤鱼，头奇大无比，整个身子竟然比船只还要大数倍，不知是谁喊出第一声“鱃鱼”，人们才纷纷咂舌称奇，原来这半日惊魂，只是是进入仙山拜师的第一关考验啊！而他们心心念念的姑射山，被云雾环绕着，立在他们的面前，面前猛然出现一座高耸入云的仙山，这是绝对能够震撼他们每一个人的。
　　岸上一共站着七位白衣道士，不用问也知道他们是东华派派来接他们上山的人，其中一个辈分稍长的人拿着一卷纸帛道：“通过方才一番试炼，尊上做出了一些选择，贫道将会被留下的人名念出，你们须得独自下船，未被念至的公子小姐，便可自行离开。”

　　风澜的第一个任务到此便完成了，他作为首席大弟子，还须回到山上，张罗收徒的一系列事。别初安静地站在剑上，却注意到风澜的剑不是像以往一般直奔后山云洞，有些疑惑地拉了拉风澜的衣袖，衣袖回头，笑道：“掌门昨日交代我，今天务必带你参加收徒大典。”
　　别初不解：“可是我在云洞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去前山见过别人，今日为何破了例呢？”
　　风澜心中有些许不忍，这么多年，他虽然带别初去了凡间多次，但是每次去凡间，都是逗留一日便回去，她真正熟识的人，只有掌门和自己罢！
　　别初见他不答，又拉了拉他的衣袖，风澜回神，笑道：“你已满十岁，掌门自然是要将你正式收入门下，从此记入仙谱之中。”
　　别初闻言果然雀跃，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急急问道：“那我是不是可以随时离开云洞来前山玩呢？”
　　风澜宠溺地摸摸她的头，道：“掌门已经在遥碧峰为你安排了住处。”
　　“遥碧峰？”别初虽然十年不入前山，但是对于姑射山的组成她还是很清楚的，也在灵渡子幻化的水镜里看过东华派其余的掌事人，她师父灵渡子秦湘问是二十四岁修得仙身，容颜永驻，坐镇主峰东华峰，居太极殿，而四大长老分别是二十七岁修得仙身的琉璃仙子崔煦碧、二十九岁修得仙身的逍遥子萧酌、三十七岁修得仙身的淮安子唐赂，以及二十六岁修得仙身的雪莲居士岑怀罗。四位长老分别坐镇姑射山四座侧峰，而其中的遥碧峰，便是琉璃仙子的太素殿所在。
　　“为何我不能和师父住在一起？”别初有些不快。
　　“掌门过几日要外出办事，一个月之后才回来，所以先将你安置在遥碧峰，崔长老代为照顾，掌门也更放心一些。”风澜解释道，“掌门本来是打算亲自告诉你这些，只是这几日实在走不开身，所以就由我来告知你。”
　　别初甩了甩袖子，淡淡道：“师父必然是生气我前几天不听话了。”
　　风澜失笑：“掌门何曾生过你的气？”
　　“他又跟谁生过气？”别初接道。
　　风澜一愣，别初也自知自己脾气来的莫名，只是孩子心性，也不愿意道歉，只沉着脸不说话，就这样一路跟着来到了太极殿前。
　　一路走来，惹来许多好奇目光，大家都好奇首席的身边怎么带着一个小姑娘，虽说首席一向平易近人，但是此刻看他匆匆飞过，也不急着问他。两人降在太极殿的台阶下，别初抬头看去，太极殿造势宏伟，这般看去就像是远远立在云端一般，别初不自觉地抬起眉头，挑衅地看着太极殿。这一切都被风澜看在眼里，他也不说什么，牵起别初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这么多年，我唯一认识的人是师父和大师兄。
　　这么多年，我无数次遥遥看着前山的飘渺云雾，知道自己不能够接近。
　　这么多年，我身在人间，却感受不到人间烟火。
　　现在，我终于可以离开云洞，来到世人的面前，让天下苍生知道，原来世间还有我，我叫洛别初，秦湘问唯一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