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猎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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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分头捕猎，一个小时后在大提顿山下见。”云一提议道，他们都点头表示同意。
分开后，我和云一马不停蹄地到了大提顿国家公园。
“我的鼻子已经开始恢复了，我闻不到动物的气味。”云一用力嗅了嗅气味之后，揉了揉鼻子，抱怨似的说。
我也试着嗅了嗅，下意识地说：“呐，往一点钟方向走一公里就到杰克森湖了，有麋鹿群在那儿喝水。去那儿吧。”
云一神情古怪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这些？”
“啊？”
我愣了一下，是啊，我为什么突然间像是被吸血鬼附身似的，怎么连这些都了如指掌，好像是我天生的本能一样，我说出了这些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话。那碎裂的记忆，似乎就快完整了，而我刚才不自觉说出来的话，好像就是我恢复记忆过程中的一部分。云一和我的记忆的关系，我知道，我和云一和我的记忆，有一种看不见的纽带。好不容易忘却的事情，又清晰了。
或许，真如云一所说的那样，我拒绝接受我的记忆。虽然它在逐渐地完整和明朗起来，但是我潜意识里仍然在拒绝接受，所以我不愿将这件事告诉云一，告诉欧里斯特，告诉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又或许，我在等待一个时机，等待着我将我的心门打开，让它进来……不，不，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低着头小声说。
“好吧，”云一深呼吸一口气，不情愿地转移话题，“那就走吧，不要浪费了吸血鬼的超能力。”
他奔跑起来，我紧随其后，虽然识别方向和奔跑占据了我大脑的一部分空间，但是我更多的精力全用在想那件事了。
如我所说，杰克森湖边上果然有一群麋鹿正在休息喝水。尽管我隐藏在距离它们二十米远的灌木丛中，但领头的雄麋鹿还是发现了我，并突然急促地叫起来，四只蹄子不停地在地上划动，它来回走着，似乎在向它的族群们说些什么，不，是在发出危险的信号。
“什么情况？”我自言自语道。
云一望着麋鹿群，眯起了眼睛。“它们意识到有危险。”
“我们？”
“对。”
“那我们就开始吧？”我说，好胜心被麋鹿群的骚动给激发了出来。
“开始？”云一带着戏弄的笑容问我。
“比赛？”我以同样的笑容回报给他。
“这次你可没机会耍赖了。”他狡黠地笑着。
“为什么？”我有些疑惑。
他阴险地对我笑着，说：“你以为还是赛跑吗？我们现在在捕猎。比的可不是速度哦。”
“我知道了，比谁先杀一头麋鹿，是不是？”
“嗯，不过只能有一头，不可以多杀。”
“废话，我们是吸血鬼杀手，怎么会像吸血鬼一样嗜血成性？”我不屑地回答。
“记住了？”云一的眼神变得深远而忧伤，“千万要记得，保持你的理智，不要被血诱惑。”
不要被诱惑。这话很矛盾，却又很在理。我突然觉得，当我露出獠牙，将它刺进麋鹿的脖颈中的那时候，我就不能回头了。脑子里突然很快闪过很多人的脸。久歌、归年、流风、涉尘、无常、欧里斯特……不论是敌是友，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这是无法改变的。而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是爱我的，并且为了我已经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哥哥，我似乎已经明白了……你们所做的一切，我似乎都能明白。可是你要是让我说，我又说不出来。我总觉得你放开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谢你的放手……可是我想要你知道，不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怪你的。”我望着不远处的麋鹿首领，它厚厚的皮毛之下，鲜红鲜红的血在有力地流动着，充满了诱惑力。
云一露出了苦笑：“我……放手吗？这事情是由不得我做主的，唐迹。你看，其实你比我更固执。就像你说的，我放开你了，可是你放开你自己了吗？我已经承认了现实，但你呢？你明明知道，却拒绝面对。你看起来似乎接受了，可是你的心仍然在抗拒！我说得对吗？”
云一的话像刀一样割在我心里，割出一道道血口。我无力辩解，也无法辩解，他每一句话都正中我的要害，把我逼向现实的绝路，让我无路可退。
“比赛开始，再见。”云一看到我这副软弱的模样，一定是失望了。他冷冷地向我告别，大踏步走了。
脑子里一团浆糊。时而清楚时而又模糊的记忆，云一的批评还有久歌的倾诉、即墨氏四公主的秘密全都搅在一起。我头疼欲裂，闭起眼睛把所有的事情都暂时清除掉，可是云一刚刚的话却像刻在脑子里一样，怎么也忘不掉。
“我放开你了，可是你放开你自己了吗？”哈！他说得那么轻松！我要怎样是我自己的事。怎么？我不放开自己难道不对么？我抗拒现实难道有错么？我是正在慢慢记得事情没错，但是我就是不愿意接受，那又怎么样？我就是愿意这么做，谁能管我？！我赌气地想着。谁都不能明白我的苦衷，也没有谁站在我的立场想过，几乎所有人都在逼我面对，但是却没有人告诉我，我该怎么获得面对现实的勇气？
面前传来一阵巨响。一个庞然大物被“嘭”地仍在我面前。我低头一看，吓了一跳，是一头死去的麋鹿，它的脖颈处还汩汩地流着血。我诧异地抬头，云一站在我面前，正擦拭着脸上的血迹。他的双眼很冷。
“你输了，”他说，“你抹杀不了现实，还杀不了一头麋鹿吗？”他轻蔑地对我说道。
“少瞧不起人！”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走向麋鹿群。
我站在离它们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脑海里在进行思想斗争。怎么办？真要杀它们吗？这些麋鹿都是那么善良可爱，无忧无虑地生活着，一想到它们其中的某一头将死在我的手下，心里隐隐地痛。可是为了我爱的人们不受无常的伤害，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一步步向它们靠近，口里默念着：“对不起，请原谅我这么做。”
那头为首的雄麋鹿发现了我，又发出警告的叫声，其他麋鹿也纷纷看见了我，惊恐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撒腿就跑。
不能再拖了，我想。我攥紧拳头，紧紧盯着它们了一会儿，随后闭上眼睛，说服了自己狠下心来。因此当我开始追捕它们时，我就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杀手。很快地，我便赶上了跑在最后面的一头麋鹿，我腾空一跃，一下子把它扑倒在地。
它挣扎着，我死死地搂住它，过了一会儿它就不动了，安安静静地躺在我怀里。我发现那是一头还没成年的小麋鹿，它清澈的眼睛无助地望着我，脸上满是绝望的表情。我抚摸着它的毛，喃喃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靠近它的喉管，张开嘴巴，一口便咬了上去。小麋鹿在我怀里不安地颤抖着，发出呜呜的悲鸣，像在哭。
一股温暖的液体流进我嘴里，那一刹那，我的脑子里很快地掠过了一个画面，似曾相识的画面，但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它便不见了，依稀记得，仿佛是……我，鲜红的眼睛，吸血鬼，猎杀人类……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脑袋突然震了一下，竟然觉得口腔里的液体是那么温暖香甜，有一种诱惑的味道在里面，这感觉是那么亲切又熟悉，我很想继续吮吸下去，想得我几乎要发疯！它似乎感觉到了死亡的逼近，拼命地挣扎。我越发抱紧了它，它全身的骨头就快被我捏断了，但是我能感觉到我的泪水在流下，我真的不愿意伤害它，但是为什么我不能克制住我自己，为什么我会对它的血有这么浓烈的留恋之情？
停下！停下！有一个声音在对我发出怒吼。可是这个声音越是严厉急切，我的身体反应就越不能受控制。有谁来帮帮我吧，制止我！
这时，如天兵突降一般，有一双手重重地推开我，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到了河岸，差点掉进河里去。
云一抱着哀哀号叫的小鹿，瞪着眼睛，怒发冲冠地对我说：“你疯了吗？！”我从没见过他这么愤怒。
我的嘴角还有凝固的鲜血。“对不起……”我悲哀地低语。我想我这个时候的样子一定很狼狈。
“我怎么说来着？你的理智呢？！血的味道真的那么诱惑你吗，啊？你看看你，还有一点人的样子吗？你简直，简直就是一个吸血的魔鬼！”他从未这样对我咆哮过。我看见他的胸脯起伏不定，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样子像是要吃人。
“我……”我刚欲解释些什么，但是想到云一不知道我正在恢复记忆，也就放弃了解释的打算。更何况，在事实面前，任何借口都是徒劳的，“你说得对，我是疯了。”
云一没跟我说话，掏出随身带的止血药给小鹿敷上，拍拍它，轻轻地说：“快走吧，去找你妈妈吧。”小麋鹿甩了甩身子，撒腿就跑远了。
云一走到我身边，低下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忽然，他叹了口气，向我伸出手，说：“起来吧。”
我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唐迹，我问你，你……你是不是想起来了什么？”他怀疑地看着我。
我听闻，心里一惊。“想起什么？”我故意装傻地反问他。
“没事，可能是我想多了吧。还有，今天这件事，你知我知，绝对不可以让第三个人知道。”云一告诫我。
“可是久歌……”
“现在我们是吸血鬼的身躯，久歌只能看见人类的行动。”
“嗯。云一，我……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的隐瞒，原谅我的失控。哥哥，如果你懂我，你会原谅我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悲哀地望着我，眼里透着了然。
看到不远处刚刚被云一杀死的一头鹿，它的血还在汩汩地流着，它身下的草地被鹿血给浸湿了，淡淡的血腥味儿飘了过来。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红色的草地，喃喃着像是问云一，又像是自言自语：“哥哥，我是不是像魔鬼一样？其实我就是魔鬼吧？也许撒旦的灵魂早就附着在我身上了……”
云一把我搂在怀里，头贴着我的耳朵，他像哄孩子一样轻抚着我的后背：“笨蛋，你说什么呢？什么撒旦？什么魔鬼？你不要再对吸血的事耿耿于怀了，刚才我也是看到你失控，说的气话而已，你别当真。”
我推开他一些，指着死去的麋鹿，说道：“能不能把它埋掉？”
当我和云一一起挖坑埋葬鹿的尸体的时候，云一又开始开起玩笑来了：“现在又不想吸血了？”我哥就是这个德性，固执起来就是个死脑筋，还有强迫症，但是突然心情好起来了的时候，又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随时随地耍宝开玩笑。
听了他的话，我还真的努力嗅了嗅血味，除了吸了一鼻子的血腥气，我还真没有其他的感觉了。于是我很老实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想。”
“呆子！”云一露出失望的表情，“你就不会顺着我的话说啊？这个玩笑我还没开够呢！”
我冷笑一声，说：“你以为谁都像你，前一秒还一本正经的，后一秒就嬉皮笑脸了？我可是实在人。”说着，我们一人抓住尸体的两条腿，把鹿的尸体推进挖好的坑里。
“呸，你欺负久歌的时候怎么没这么老实啊？整天油嘴滑舌！”
“久歌是久歌，你是你，不一样。”
“还说呢，你还不是跟我一样，说你聪明吧，有时候你又呆得要死；说你笨吧，你花花肠子比谁都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生的！”
“怎么生的？”我哈哈笑起来，“不是你妈生的我？问你妈去呀！”
“……”
“……”
我说了什么？！该死，这个时候我怎么能说这么敏感的话题！一时间我和云一都很默契地沉默了下去，好像之前我们根本没谈到过那个话题。我借着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云一，他板着脸，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只管往坑里填土。
“咳、咳。”灰土呛进嗓子眼里，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唐迹啊，”云一误会了我咳嗽的意思，他略带紧张地看着我，“五岁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五岁之前？我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起来。云一又在打探我，他想知道我是否已经恢复了记忆。我立即装作一脸无辜的样子，摇了摇头说：“一点都不记得。”
“那你就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不记得吗？”
我有点烦他了，敷衍地说：“没想过，我也不想去想。”
“哦。”他看出了我的不耐烦，没有再问。
直到做完了这一切，他才又开口说：“咱们走吧，不能在这儿呆太久，否则他们会怀疑的。”
我觉得我真的很奇怪，我想在我心里，其实我并没有抗拒过去，我自己接受了的。可是如果有了外人的介入，我就会变得特别反感，就会拼命地想把事实掩盖起来，不想让别人发觉。
我很恐慌，也很迷茫，就像你坐在过山车上，可是却没有安全带。
因为明天就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猎杀（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