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姬]福尔马林里的断翅》墨色瞳

2、NO.2

　　她站立在一家不起眼的私人医院门口。
　　在门口徘徊许久后，她终于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珍宝走了进去。

　　“哦呀哦呀，真是可爱的小姑娘呢。请问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一位看上去十分和蔼的白胡子医生走过来问她。

　　大概是因为这家医院太过偏僻，太过不起眼，所以，此时，略显得有些狭小的诊疗室里只有她和那个医生。

　　“可爱？”她歪着头，鹦鹉学舌一样重复着那个词，一脸天真无邪。
　　“是啊，少见的银白色的头发呢。”那医生毫无不耐烦，言语里满是慈爱。
　　“唔……呃……”她呆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人笑着，目光转向她合拢的双手，问道：“拿着什么？”
　　她一怔，将手里的东西递到老人眼前，舒展开聚拢的手指。

　　“哦？翅膀？”老人扶了扶眼镜。
　　“嗯，”她用力点点头，“虫……虫……”她不知道那种昆虫叫什么。
　　“蜻蜓。”老人肯定地补充。
　　“嗯，蜻、蜻蜓。”她有些不连贯地附和着。

　　“那么，你是想要我做什么呢？”老人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眸，不禁被她左脸颊上的北斗七星标志所吸引。
　　“不想丢……不想腐烂。”她想了半天，不确定地用几个短句表达自己的想法。
　　“哦，是这样啊……”老人若有所思地盯着断翅。

　　不久，老人突然笑道：“我有办法了。”之后就转身走进了药房，不知在弄些什么。
　　她安静地等待着。

　　半晌后，老人拿着一大一小两只瓶子走了出来，浅蓝色的小瓶子是空的，而大的那个里面装满了无色透明的某种液体。

　　“给我吧。”老人摊开手掌，她有些不信任地将断翅放在他手心，指尖触到他手心的那一瞬间，他身上的温度一点点漾开。但她却无法承受如此温暖的感觉，对于她冰冷的身躯来说，那不亚于滚烫的烙铁。她于是像是被烫伤一样，惊叫一声，快速收回了手指。
　　“怎么了？”老人有些不解。
　　她只是摇了摇头。

　　听到哗啦的声响，她抬起头好奇地看着老人手里动作：
　　他将大瓶中的液体倒入小瓶中，刺激性的气味让她打了个喷嚏。

　　“抱歉，稍微忍耐一下吧。”带着口罩的老人有些懊恼自己粗心忘记提醒她：甲醛水溶液极容易挥发。

　　等透明的液体浸满了小瓶时，她睁大眼睛出神地凝视那个变得如同一个微型海洋一样美丽而深邃的瓶子。

　　老人用了一个长长的镊子，将断翅小心翼翼地放入瓶子，最后塞紧了瓶塞，还别出心裁地将一条红色的打着中国结的绳子系在了瓶口。

　　“好了。”老人轻轻拍了拍手，语气骄傲。
　　她惊讶的忘记了说话。

　　那只薄薄的断翅，带着斑驳的纹路，沉浸在浅蓝色之中。
　　——它随着液体的流动的节奏而上下浮沉着。

　　那感觉，既像是在湛蓝的天空中随风飞扬，又像是在墨色的海洋里随波逐流。

　　它在飞，也在堕。
　　它还呼吸着，它已死去。

　　“谢、谢谢。”她几乎是本能一般，说出了感谢的字眼。这于她，又是一件新鲜事。
　　“哈哈，怎么样？”老人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那是什么？”她的指尖在玻璃瓶外壁划动游走着，直指里面的液体。

　　“哦，那是甲醛水溶液，也就是俗称的福尔马林，是可以防腐的。”老人笑眯眯地给她解释道。
　　“福……”她努力模仿着那几个音节。
　　“福、尔、马、林。”老人放慢语速，耐心地教着她。
　　“福尔……马林？”虽然满是不确定，但她还是完整地吐出了那个对她来说无比陌生的词汇。
　　“嗯，读对了。”老人和蔼地赞赏她。

　　“是的，福尔马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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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举着那个玻璃瓶，高兴地在大街上跑着，像个孩子。

　　“怎么又是你……”他眯起眼，满脸不快地盯着她。
　　“壬生……贞比吕……”她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记得我？”他有些出乎意料，在他印象里，北斗不是个没理性没情感没留恋没本性的尸么？
　　“看！看！”她将瓶子举到他眼前，笑的肆意，全无一丝往昔杀戮的阴影。
　　“这是……断翅？”他愣了愣，印象里，是有这样一个东西的。是来自那个被她活活捏了个半死的蜻蜓身上的？

　　“里面是什么？”他依稀分辨出里面装了液体。
　　“福尔……马林。”她略有停顿，但明显已经熟悉多了。
　　“喔……”他有些惊诧，她居然能知道那样的名词。
　　“嘻嘻……嘻嘻……”她止不住地笑着，眉飞色舞。

　　这让他感到无比厌恶与烦躁——每当他想起，面前这看似天真无邪的尸，到底以何种残忍的令人发指的手段，杀了多少人的时候。

　　他觉得，她不配这样笑。正如她不配“天真无邪”。

　　虽然，他的尸姬——远冈明，杀过的尸或人，不必北斗少多少，即使曾像他所说，那些也全是生命——无差别的生命。但他坚信，他们的做法，是必要的！

　　因为，如果不杀了这些 “生命”，将会有更多的“生命”消亡。
　　而他们有太多的人要守护，他们有太多的责任要承担。

　　他想，只要是明认为该杀的人，那么就由她去杀好了，无谓善恶，只谈该不该。
　　他是偏心的。他觉得他的明，就算杀了再多的人，也没有错过一次！而北斗，就算忏悔至死，也洗刷不掉她的罪孽和背负的命债。

　　当他们一天天越来越接近一切事实的本质之时，他们，也得知了：光言宗所谓杀够108条尸的尸姬，可以前往天国其实不过是个谎言。现实是冷酷的，杀够108尸的尸姬，非但不会去天国，反而会堕入地狱，她们将成为没有理智的尸，永不死亡，永远都得不到解脱。

　　那个时候，他摸着戴粉红色发卡的她的头，轻柔地说：
　　“还是一直这样走下去吧。”

　　在现如今，他和明，就恰恰面临107条尸，这样的尴尬界线。
　　只要再杀一条，明就会像那些浑身缠绕经文，静静地躺在石棺里的尸姬们一样。

　　他不要！他不想他的明变成那样！绝对不要！
　　所以他会保护好她，决不让她再与尸沾边，他们完全可以以一种崭新的，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方式，去活着！
　　——舍弃光言宗的责任和往日无上的荣耀。

　　这么多年，不也是这样过来了么？

　　望着眼前的北斗，他的心里，又一次泛起深深的厌恶。
　　“滚。”他说，极其平淡地说，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地说。

　　他看见她错愕着，半晌呆在原地，只有她手里紧握着的瓶子上，那红色的中国结鲜艳地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