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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高飞 ...

  •   “霜霜姑娘不是自杀,她是意外坠‘亡’。而这意外...却是你‘有意’造成的。”
      “什么?!”
      “陈娣,你是良人出身吧?家里世代修葺房屋?”
      “是...”
      严季涵抬头,对着满堂的人说道:“众位可能不知,修葺楼梯有很多讲究。比如,每一级楼梯都应当修得高矮一致,否则就容易将人绊倒。而人的感官亦是有记忆的,经常走的路、过的沟,忽然有一天出现了小坑或者变深变浅,都会让你步履不稳甚或摔倒。”
      “还有这种事?”汤县令质疑道。
      “当然有,并且方才已经证明过了。”陈景焕言罢,转头望向严季涵,无奈而笑:“原来你昨天让人把衙门的门槛加高了。”
      几个方才摔了的衙役一齐看向严季涵。
      “没错。”严季涵清咳一声,毫无歉意,“而越是走过千万遍的坎,越是自以为已经记住它高度的坎,就越容易把人绊倒。陈娣,就是以这个方式,杀了霜霜姑娘。”
      “民妇冤枉啊!”
      “冤枉?本官实地看过,那间房子的窗台楼梯一共三级,最后一级涂了整整一寸厚的石灰。花香阁的小厮说,那是事发不久前你着人涂上的。一整层楼单单只涂了那一间,涂完还铺了毛毯,事发那天也是那间屋子重修后第一次用来待客。而你分明知道霜霜姑娘喜爱坐在窗边,楼梯的高度骤然变了,窗户又大开着,她当然会直接摔出窗外!”
      严季涵说完,将小厮的供词扔了过去。
      老鸨子看着眼前的纸张,说话声都在抖:“即便真的像大人您说的那样,霜霜不是自杀...那、那她意外坠亡,实属民妇无心之失啊...民妇的父亲虽然善修房屋,可是民妇对于这些修葺之事一无所知啊...”
      严季涵忽然压低了声音,目光沉沉:“是不是一无所知,可不是你说了算。大牢里有的是让你开口的东西。”
      “啊...”老鸨子瞬间脸色煞白。
      严季涵冷哼一声,冲几个姑娘发问:“本官问你们,霜霜姑娘与你们妈妈的关系怎样?”
      青楼楚馆混大的女子眼瞅着老鸨子大势已去,虽还处于震惊当中,便也七嘴八舌说开了。
      “妈妈和霜霜一直有矛盾...”
      “她们之前经常有争吵...”
      “妈妈想让霜霜卖身与她,但是霜霜死活不从,说她不缺这卖身钱...”
      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先恐后的架势吵得衙役们险些就喊了“威武”。
      陈景焕听着听着,恍然大悟:“所以...你原本没想让她死?”
      严季涵向这边投来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即惊堂木一响。
      “传梅炳喜!”
      一个身影走上堂,陈景焕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是那晚面摊的摊主。
      “小人见过大人。”
      “说说吧。”
      “是。小人一直在花香阁楼下摆摊煮面,霜霜姑娘坠楼那晚,小人家中有事,未曾像平时一样出摊。第二日再去摆摊时,才...才知道霜霜姑娘那晚就坠落在小人平时摆摊的地方。”
      “本官也去看过,梅炳喜的摊子有个很高的帐篷。而花香阁楼层低矮,三层楼比一般楼阁的两层高不了多少,如果那晚他按时出摊,霜霜姑娘想必就不会——”
      “是我干的!”老鸨子打断严季涵,“我没想要她的命!我只想她摔出个好歹来,只要她缺钱,就一定会找我卖身!我哪能知道他那天晚上没有出摊!”
      说时迟那时快——
      严季涵大喝一声:“拦住他!”
      “叮——!”只见阿峰手起刀落,张壮生已然缠住老鸨脖子的手铐链应声断成两截。两侧站着的衙役已经傻了,眼瞅着阿峰又将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扣住,动弹不得。
      “我杀了你——!!!”张壮生怒吼着,眼眶四周青筋暴起。
      汤县令活了一把岁数没见过这阵仗,吓得蹲下身。衙门口的人群也爆发出一阵骚动。
      陈景焕站了起来,道:“先将陈娣收监!”
      两个反应迅速的衙役赶紧上前,特意绕过张壮生,将老鸨子带了下去。
      不一会儿,满堂证人皆散,只剩了张壮生一人,还被阿峰扣着。
      “阿峰,放开他吧。”
      “可是大人——”
      “放了吧。”
      “是。”阿峰放开了壮生,但没有回到严季涵身侧,而是站在距离犯人一步之遥的位置。
      严季涵长舒一口气:“汤大人...汤大人?”
      年迈的老县令从桌下抬起头:“诶...诶...”
      “汤大人,这位...就是杀您儿子的凶手。”
      “我没有——!!!”壮生声嘶力竭地大吼。
      严季涵恼了:“你还不认?!”
      陈景焕眼瞅着严季涵开始翻找令牌,一副准备动刑的架势,赶紧道:“张壮生,你杀汤、钱、王三人,是为了给霜霜姑娘报仇,没错吧?因为你不相信霜霜姑娘会自杀,便擅自断定这三人脱不了干系,左右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不如杀了干净。”
      壮生不说话,只死死盯着严季涵。
      陈景焕继续道:“所以严大人故意放出徐秀才是凶手的谣言,你立刻上当,着急忙慌地去解决这个真凶。殊不知,我们正等着逮你。”
      严季涵停止翻找令牌,嘲讽道:“可霜霜姑娘的案子根本就没有什么真凶。从结果上看,的确是鸨母陈娣杀了她,但整件事情却是一场不折不扣的意外...张壮生,你做的这一切可真不值。”
      壮生翻了个白眼,依旧不说话。
      严季涵向阿堂递了个颜色。小仵作重又站了出来。
      “据学生所查,汤县令家的公子,是被人囚禁,活活饿死的。”
      汤县令身形一晃:“我儿...”
      “而钱员外家的公子,腹中食物很新鲜,没有到达肠道,胃里有出血...是饿到极致后又给撑死的。至于王公子,食道里有卡住的食物残渣...是噎死的。这三人均没有外伤,也不是中毒,死因本普通,并不是什么鬼魅作祟。”
      严季涵道:“那他们死前都吃了什么?”
      “虽然三人腹中残留物很难辨认,但...应该是干草,还拌有一点石灰。”
      “那干草石灰一般会在什么情况下同时出现呢?”
      小仵作的脸红了:“砌、砌墙。”
      “好,退下吧。”
      阿堂对严季涵作揖,又一次站到一旁。
      “阿铎?”严季涵唤道。
      “属下在。”方才一直隐身的阿铎从人群里冒了出来,快步走到堂内。
      “本官让你去洛子村查的事情,查明白了没有?”
      “查明了。”
      “据实报来。”
      “是。”阿铎一抱拳。
      “三位被害人被发现的地方均靠近洛子村。据属下查知,洛子村是个较为富庶的村子,村民经济尚可,用干草石灰这种劣质材料砌墙的人家很少,一共只有三户。一户人家是新婚夫妻,最近一个月出门走亲戚了,房子空着。还有一户是一对老夫妻住着,平日里不大与人来往,都是已经出阁的女儿偶尔回家照顾。最后一户就是张壮生家。这三户人家近日并未重修过房子,属下一一看过,头两户人家墙面结构整齐,唯有张壮生家的柴房,墙面凹凸不平,修墙用的干草石灰缺损了不少。而墙缝里——虽然看出被洗刷过——还留有一些血迹。”
      说完,阿铎便退到一边。
      严季涵对着壮生道:“新婚夫妻本就忌讳血光,又出门一月未归,作案时间对不上。年迈的老夫妻和偶尔归家的女儿,亦不太可能囚住正值壮年的三个男人...剩下的就是你张壮生家,你家的柴房,想必就是你将三位被害人囚禁、折磨致死的地方。”
      “你将被害人绑来,瞒着瞎了眼的老母,关在柴房。先是饿死了一个,后又相继害死了俩。”
      张壮生面无表情的反驳:“墙面不平是因为年久失修,而有那些血迹也不过是因为小人经常在柴房杀鸡罢了。小人与三位公子素未谋面,更别提致他们于死地。”
      严季涵反问:“素未谋面?”
      “没错。”
      “呵呵,”严季涵气极反笑,一躬身,从桌下抽出一把伞来,道:“这把伞,你可还认得?”
      “小人不认得。”
      “你怎么不认得?这可是你亲手赠与我与陈大人的。”
      “这伞...”一旁站着的汤县令凑了过来,“是犬子的东西!犬子一直放在衙门里以备不时之需的!那伞柄上的纹路,出自本县最大的伞铺雨浓斋!”
      壮生道:“小人想起来了,这把伞是小人在雨浓斋买的。”
      “你家境贫寒,连修墙都是用的最便宜的干草石灰,哪来闲钱买这么贵重的伞!”严季涵喝道,手中令牌眼瞅要落地。
      陈景焕站起身,递过一个宽慰的眼神,接过话茬。
      “那日天降骤雨,你将我与严大人揽至你家招待,我们也是那时看到了你家干草石灰砌的墙面。雨后,我们离开你家,直接去了徐秀才处。奇怪的是,擅长制香的徐秀才指出我们二人身上有衙门里经常熏染的檀香味。可我们去衙门已经是一天之前的事,更遑论那天还下过一场大雨,我俩淋得透湿,哪里还会留有檀香味。”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陈景焕道,“这檀香味,来自我们临走时你赠予的这把伞。”说着,走到严季涵身前,接过那把伞,转头递给徐秀才。
      徐秀才下意识闻了闻,忙道:“是!是有一股很浓的檀香味。县衙里最爱用的檀香。”
      严季涵冷笑:“张壮生,你家应该不用熏香吧?”
      “这...这...”
      陈景焕道:“那天,你看我二人打扮不俗,知道我们是外地客,不久即将离开。便想到将汤公子留在你那儿的伞赠与我们带走,也好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你销赃,是不是?”
      “小人...”
      “啪!”地一声惊堂木响。张壮生吓得一哆嗦。
      “认证物证俱在,杀人动机和条件皆备!你还不认罪?!”严季涵疾言厉色,俨然一副酷吏姿态。
      辨无可辨了。终于。
      “小人不是有意的。”壮生低下头,言语里失了狠劲,透出一股疲惫。
      “小人一开始绑了汤公子,只想从他口中问出那晚的真相,可他死活不承认杀了我妹子...小人没想到,才饿了三天,他就一命呜呼了...小人心下害怕,刚好那天也下雨,小人便将这个小衙内扔进了他家老子的荒田里,让雨水没过他的尸体。”
      “雨后,衙门发现了尸体,过了很久也没人找上门。小人心一橫,便又先后绑了姓钱的和姓王的...小人只想知道霜霜死前发生了什么,并非一定要索他们性命。可是...可是...”
      陈景焕低头看去,有些惊恐地发现他的嘴角正噙着一抹诡异的笑意。
      只见壮生忽然抬起头来,眼里闪着兴奋的光:“他们却死了!我好心给他们吃的,他们却一个撑死,一个噎死了!哈哈哈哈!报应!你们说这是不是报应?!啊?!!!”
      严季涵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严词道:“荒唐!你害人性命还在这里大放厥词!”
      “小人错了吗?!是他们的老子欺行霸市、为祸乡里!占着良田不种,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有多少人家连锅都快揭不开了?而他们这些二世祖却在日日鱼肉、夜夜笙歌!可最后呢?饿死的饿死,撑死的撑死,噎死的噎死!哈哈哈哈——这不是报应是什么?是什么?!”
      严季涵一手扶额:“画押!”
      阿铎赶紧上前,从严季涵手里接过纸张和印泥。阿峰把着壮生的手,狠狠摁下一印,随即二话不说,架住壮生就往外拖。
      “报应!哈哈哈哈!报应啊——”
      这声音高亢尖利,直喊得围观人群一阵战栗,纷纷不自觉后退。
      张壮生的挣扎显然是徒劳的。人潮平息后,只见地面蜿蜒一道狰狞灰迹,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陈景焕望着门口壮生消失的方向,空落落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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