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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安老 ...

  •   从顶楼下到一楼大堂,中间怎么走,安之薛驾轻就熟——曾几何时,这条路,她每天往返无数次,有时候是运送病人,有时候仅仅只是送一份冰冻病理标本。
      这一次,这一条路,她没有穿着白大褂。那种感觉有点奇怪,太过似是而非。

      刚下到大堂,一头银发映入眼帘。
      安之薛抿抿嘴,带着一点点怯弱的心情,迎上去:“爷爷,您怎么来了?”
      满头银发的长者拄着一根拐杖,脸色极其的温和慈祥。他伸出手来接过安之薛的右手,把安之薛牵过来,回头向身边的影像部主任询问:“你看,还用复查吗?说到底,我老了,总是不放心。”

      影像部主任梁超朝安之薛点头,笑着安慰老人家:“老爷子安心!雪雪左手肱骨有一道大约2cm的骨裂,科室里的年轻人向我汇报了。去骨科固定一下,没有太大的问题。”
      安老沉默了一下,然后非常有礼貌的向梁超道谢:“辛苦你了,小梁。好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忙,赶紧忙去吧。”
      梁超笑开:“老爷子说的什么话,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是您带出身的,这不是应该的!”

      安之薛扶着祖父,笑着向梁超道谢:“多谢梁主任陪着我爷爷。”
      梁超十分高兴安之薛这么给他面子:“雪雪是越来越漂亮了!刚才在楼上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受委屈?要是受委屈了告诉叔叔。”
      安之薛摇头:“没什么事。”
      “那行,我送你们回去,回去洗澡换身衣服好好休息。”

      “太麻烦叔叔了,没关系的,我很久没陪爷爷散散步了……”
      三个人正在叙旧,手术室里的一大群人陆续走出来。
      院长郑德元一看见安老,只是点头示意,仍和孙晓云陪着夏老先生一家。

      梅静想了想,也只是点头就离开,同样的还有廖智云,只有安士贤走上来招呼:“爸,天气冷,您有事给我打电话就是了,何必亲自跑出来?”
      “安老师老当益壮,有空回来指导我们工作,挺好!”,梁超插话。

      安老慈祥的笑笑,伸手抚摸之薛的头发:“人老了,算什么老师,就是一个糟老头子!你师母在世的时候常常说,舍得骂儿子,就不舍得孙女儿受委屈。我的宝贝疙瘩回来了,半天不见到家,我心里着急么!”
      安之薛脸红,蹭着安老撒娇:“没办法,腿短,跑得慢呐!”

      梁超呵呵的乐,安老则一视同仁:“行了,你们都去忙吧,午饭时间还没到,该手术的手术,该看片的看片去。”
      安士贤点头,看着安之薛欲言又止。梁超拍了拍安士贤的肩膀,瞄了那边的孙晓云一眼:“得了!老爷子什么风浪没见过?要叙旧,晚上回家说多少都行!你还别说,我正要找你,上次拍的片子,你过来,咱两研究研究。”

      安士贤沉默了一下,然后对安之薛说:“雪雪回来了,爸爸很高兴……你……先跟爷爷回去洗澡休息,今天的事……爸爸会处理好。”
      安之薛没说话,安老挥了挥手:“行了,行了,去吧。”

      ……

      安之薛醒来的时候,窗外雾蒙蒙的还带着点昏黄。她坐起来,觉得脑袋有点重,而且……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做的。
      是了!妈妈最喜欢吃职工食堂里的花生芝麻包子做早餐的。

      顺手抄起床尾凳上的一件衣服,安之薛噔噔噔的下楼。才到大厅,迎面走来一个人影:“雪雪!起来了!要去哪里?”
      安之薛甩甩脑袋,奇怪那把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遥远。她不想管她,又觉得很冷,下意识的裹紧自己之后,向玄关处走去。

      “雪雪!怎么了?”,那把遥远的声音又钻进耳朵:“哎呀!你的脸怎么这么红!老爷子、老爷子!快来看看呀!”
      安之薛还是听不清楚,又被人拉着,只能问:“说什么?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哎哟!老爷子”,那把声音又喊:“老爷子!雪雪这是不是病了呀!怎么犯了迷糊了!”

      这时隐约一头白头发走到眼前,安之薛很奇怪,不就早起买个早餐吗,什么大惊小怪的。她还是不太听得清楚保姆朴阿姨的声音,认真看了看眼前的人,认出是自己的爷爷,她笑笑:“爷爷,天亮了,我去买早餐。我妈爱吃那个花生包子……”
      安老心里一酸,扶着安之薛的右臂,又摸了摸她的左臂,看了看保姆朴阿姨,笑着说:“雪雪做梦了?看,天天还没有亮呢。”

      安之薛像个迷路的孩子,看了看窗外:“天亮了呀,我看见的。”
      安老扶着安之薛坐到客厅的沙发,像哄一个孩童一样哄着她:“雪雪又做梦了!白天你刚回来,你忘了?回家累了,你没有吃饭就睡觉了。现在才是夜里十一点钟。”

      安之薛认真想了想,环顾一周,看见自己的爸爸安士贤、郑德元院长、梅静主任,还有方毅,都围在沙发旁边,关切的看着自己。好像、原来……真是自己睡糊涂了。那一瞬间,往事纷至沓来,叫人撕心裂肺。眼泪决堤而出,安之薛看着安老:“爷爷……我妈妈怎么了?!我回来了,她都没有来看我,她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我不知道她生病了,我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肯定不会就这么走了……”

      说着说着,安之薛嚎啕大哭。安老眼睛都湿了,七十多岁的人,搂着安之薛哄孩子似地哄:“不会有人怪雪雪!雪雪是安家的公主,爷爷奶奶是太阳,爸爸妈妈月亮,太阳月亮都围着咱们的安公主转。”

      安公主?爷爷奶奶都是N市医科大建院元勋、□□特殊津贴享受者,爸爸是大外科主任、著名心胸外科一把刀,妈妈是学院病理教研室主任,再加上曾祖父一生行医、受人敬仰……假设这些身家背景可以让安之薛称之为公主的话,安之薛确实是公主。但是,安之薛前脚确认自己是公主,后脚发现自己这个公主,是不折不扣的亡国公主,只有遭人嘲笑唾弃的份!

      “爷爷……雪雪是公主,不过是国破家亡的亡国公主……”,安之薛看着安老,眼泪淌了一脸:“我爸收回扣,、搞小三,我妈带着我去捉奸在床……小三围着我转,我还在我妈面前说小三怎么怎么好。爷爷……哪有公主帮着小三和爸爸把刀子往我妈心里捅的,我害得妈妈生病了。”

      安老就是这么一个安然淡定的长者,在自己众多学生面前,面对自家的丑事,也就这么豁达的大笑:“哈哈!雪雪这不是夸张了吗!爸爸妈妈还在,好端端的没有癌症没有绝症,不是缺胳膊少腿,怎么是国破家亡了呢?爷爷也在,朴阿姨还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家里没有漏雨没有楼塌,怎么就国破家亡了呢?”

      安之薛呜呜的哭,但看见爷爷一副什么都不意外、不担心的样子,心里也踏实了一点。她很孩子气,嘟着嘴问:“我妈妈到底好不好……”
      “你妈妈不算好,但也没算坏。”
      “可梅老师说我妈……抑郁症,要自杀……”

      安老看了安士贤一眼,又笑:“你可以问问你爸爸。你妈妈确实曾经试图自杀,可是现在都没事了。你爸爸天天陪着她,她一定会好起来的。雪雪,你发烧了,听爷爷的话,上去休息,一会我让方毅给你带点药。”
      从小到大,安之薛从来不被赋予坚强的品质,她一听安老让她吃药,她就撒娇,又耍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姑娘。

      安老没办法,只能说:“好好!咱们不吃药,咱们上楼去,让朴阿姨给做好吃的汤水,咱们多喝汤,好吧。”
      爷爷送着宝贝孙女上楼,楼下一干人只能苦笑。
      安士贤只好说:“郑院长,很抱歉,恐怕之薛发烧烧糊涂了。”

      郑德元点点头:“挺晚了,我先回去。今天的事……因为形势不太明朗,我不好跟老师他老人家打招呼,你多开解老师,会妥善解决的。”
      安士贤答应了,送人出门。

      屋内梅静则对方毅说:“你也回去吧,二线班,没准半夜有急诊手术,不休息足够不行。雪雪平安回来,别的事,用不着着急办。”
      方毅想了想,说了句:“拜托梅师姐”,又跟安士贤打过招呼,就先走了。

      屋里变得安静,书房里恒温的热水壶“咕噜”的发出声响,带来一点点暖意。梅静扶着客厅里的沙发,轻轻抚摸沙发上略有点陈旧的皮料。

      安士贤站在玄关,回过头来,看见梅静身材很挺拔,隐约还有少女那样的玲珑曲线。
      “静子,谢谢你!”
      梅静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坐在沙发上,双腿并拢、微微倾斜。
      “要不是你在F市遇见雪雪,我这个做爸爸的、做丈夫的,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翻身。”,安士贤慢慢走过来坐在梅静面前:“静子、谢谢你!”

      梅静抬起头来,长久的看着安士贤,眼神中有种由衷的欣赏,甚至……爱慕。然后,她忽然笑了笑,转开头,语气非常平静:“安士贤,是时候了。”
      安士贤不解的看着梅静。
      梅静继续说道:“是时候,该把你的多情收好了。”

      安士贤神色黯然。
      “我、薛颀、你,还有廖智云,甚至郑德元大师兄,系出一门,都是老师的学生。到了今天,这么乱七八糟的关系,除了有些不得已的利益,中间有多少是因为你的多情?”,梅静仍然平静:“你给雪雪起名‘安之薛’,我以为,只要雪雪存在,你就会提醒你自己,你曾经这样爱着薛颀。”

      “呵!回扣那件事,可能你真的背了黑锅。但是……孙晓云那件事才是最伤薛颀母女的。多少年,我爱你,妒忌薛颀,对雪雪从来没法平静。但是……即使你对我有多少暧昧的情绪甚至……举动,我都会承认,薛颀是个足够优秀的女人,也是个好妈妈。雪雪……自然不用说了,你把她当成公主一样来养着爱着,结果她真的成了公主,优秀、讨人喜欢。你有叫我羡慕的家庭,我……曾经一再的问自己,既然羡慕,为什么还要守着这个底线。”
      安士贤沉默。

      梅静回过头来,静静看着眼前这个优秀的男人。他两鬓开始发白,也许是因为妻子女儿出事,他已经许久没有染好头发了。但即使如此,他仍然穿着得体的羊绒毛衣、有型的西裤。他的眼睛透着外科医生独有的决断和进取。他仍然是他,仍然是她爱了一辈子又怨恨了一辈子的男人。直到今天,她竟然可以幡然悔悟了:值得吗?!

      或许是因为薛颀的最终到下,或许是因为之薛罕有的叛逆,但这一切足够令这个男人永远永远都不会离开他的家人了。这也就意味着,她永远也不会真正拥有这个男人了——或许这一切,早在她还是很年轻的时候,安之薛之所以叫安之薛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了。只是……到了今天,或者也为时不晚。

      “我很庆幸,士贤,我终于可以不抱任何愧疚、任何妒忌来说出这些,因为我不会成为第二个孙晓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安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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