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边凉月》独立桥头

22、梅府

　　梅家在C城，占据着半条街，而另外半条街，就是凌家的。

　　梅家祖上位居高官，所以梅家一应起居，都是传承了朝庭饮食居度，日常排场不说奢华铺靡，倒也是团团繁华笙歌，道不尽那份豪富体面。

　　兰佳慧和若离到梅府时，正好梅老太太在组织下人们进行一季一次大扫除，梅老太太一头银发，蓬松短硗，看起来就像法国贵族少妇。

　　精致衣服，熨贴雅致着。

　　罗兰夫人。

　　佳慧第一眼看到梅老太太，就想到法国的罗兰夫人。

　　因为梅老太太样子，很像法国女人。

　　梅老太太身材，保养的很好，远远望去，竟是比兰府大太太梅婉婷更显俏瘦。

　　如果她不转身，你一定不会想到她是一个快至六十的老人。

　　有些人保持着青春不凋，是因为她们用肤颜和身材完美，放缓了时光流去；而有些人保持着青春质感，那是因为她们年少心性，把时光印痕浅浅藏去。

　　而能同时拥有这两种优质品性的人，则只有梅老太太一个人。

　　这是兰佳慧第一眼看到梅老太太，就有的瞬间印象。

　　佳慧在前，若离在后。

　　后面，跟着一同来的梅府两个佣人，一个司机。

　　“老太太，兰家二小姐来了。”一个下人低低禀报。

　　梅老太太转过身。

　　那一瞬间，双方错愕。

　　错愕是因为惊叹，一种绝无仅有的惊叹。

　　几年不见，佳慧出落的这么秀美这么空灵飘逸，那双眸子，仿若夜间初升星辰，身材高挑婉约。

　　梅老太太惊鹗中又是欣喜。

　　而兰佳慧，刚完全被梅老太太风仪所倾倒。

　　“慧儿！慧儿快过来，姥姥因为想你，这二年竟是愈发的苍老了！”梅老太太奔过来，一把抱住佳慧，不断唤着“慧儿，我的宝贝外孙女！”

　　梅老太太奔跑的姿势，非常优雅，不仅是佳慧，就连若离也看的眼睛直了。

　　“姥姥，你不老，一点不老。如果你和我妈站在一起，我同学会认为她是你姐姐。”兰佳慧拍拍梅老太太柔软背部，仿是拍着一个乖巧小孩般。

　　“这孩子，几时学会哄人的？小时候都不怎么说话的。”梅老太太开心大笑，拖了佳慧手，一面走一面说：

　　“慧儿，走，带你去见你外祖父。”

　　梅府院子，分作三进。

　　一进为下人居住，在前院；二进是戏院和各种亭台楼阁，另外还设有戏班，最热闹时二进往往有时演戏能至半夜。

　　三进是老太太和老太爷居府，而三进左右两侧，则是留给女儿梅婉婷和小姑梅淑香回娘家时居地。

　　梅老爷子正在书房作画，画的是“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声”。

　　梅老爷子祖上，既是朝庭要官，亦是书香门第之家。

　　梅老爷子祖父，曾得一品状元，因为写得一手凤骨蛇笔，曾很得曾国潘赏识。

　　及至到了梅老爷子这一代，书法不仅被发扬光大，更兼梅老爷子深习水画精彩，诗词画工样样了得，被C城上层社会誉为“神笔梅魂”。

　　梅老爷子一身长袍儒雅学者风度，形销骨立。

　　“慧儿，从南洋回来了？”没有回身，老爷子语音清楚的传至佳慧耳中。

　　“外祖父您好。”佳慧轻轻回应。

　　老爷子的画，纤柔中不失刚骨。

　　空谷若隐若现中，云雾弥漫在半山腰上，一只飞鸟似乎想横跨天堑，又似乎驻足在苍茫云水间，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外祖父的画，有一股气势，傲骨铮铮气势。”佳慧傍了梅老太太，观画一秒，不禁出口称赞。

　　这是发自内心的，绝没有讨好之嫌。

　　细视老爷子画，的确隐隐挟有风雷之势。

　　“慧儿？”梅老爷子终于转过身，瞅了一眼佳慧。

　　曾经的兰佳慧，比较不善言词，小时来过梅府，总共未说过两句话。

　　在老爷子印象中，佳慧应该不喜欢和人过多交流，是以，当兰佳慧口齿伶俐、颇有见地说出这一番话，不由不令梅老爷子刮目相看。

　　或许三年南洋，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

　　“鹤轩，我要带慧儿先去看看她房间。一会该吃中饭了。”

　　老爷子叫梅鹤轩，很有骨力的名字。佳慧想。

　　梅老太太戴着一副白边框眼镜，俏长颈项，裹着墨绿丝绒立领大襟衫，眸子含笑，和梅鹤轩说话的口气温婉能滴出水来，梅鹤轩点点头，转首对着佳慧和悦挽留：

　　“慧儿，这次回来想必暂时不走了吧。不妨在这儿多住些日子，闲来可以去前院看看戏，陪陪你外祖母。”

　　佳慧恩恩着，跟在老太太身后，趁势告辞出来。

　　老太太和老爷子住的是三明五暗正房，雕梁画栋窗明几净，说不上的富贵盈门。

　　老太太和老爷子，居住在正室，而另两个居室，一个是老爷子的书房，一个是画室，而另外几个，有的常年闭锁，有的放置着老太太的古董玉器。

　　给佳慧收拾出一个向阳居室，里面搁了几盆粉色小花，绉纱艾尔唯窗纱，半遮着玻璃窗，高大白色雕花木门，座椅是象牙白龙宫图案，还配备了一架爱尔兰钢琴。

　　老太太自然知道，佳慧从小就爱弹钢琴。

　　整个装饰，非常考究，完全是仿造十九世纪流行法国上流社会的起居方式，老太太年轻时曾随同梅鹤轩在法国里昂居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对于法国上流社会的生活方式，耳濡目染日久，自是随处可见痕迹。

　　“慧儿，如何，这是衣橱，里面是我为你新置办的衣服，你爱穿哪件穿哪件。还有，明晚在大光明剧院有一场教会演出，听说是普济洋堂女学生们新出品的话剧，慧儿你若想看，我让人带了你去。”

　　虽说佳慧的前身姐姐以前来过这儿，但对佳慧来说，毕竟是第一次进入梅府，所以凡事亦不敢轻举妄动，只怕稍有不慎露出马脚，那时反倒不好。

　　所以佳慧非但不再多说，眸子亮亮的看了老太太，随着老太太的指点轻轻点头，明白了的用心去记住，不明白的地方，只想着来日方长，慢慢解析不迟。

　　看看自己新居，宽大象牙白铜管大床，流苏垂幔粉白床罩，而且竟赫然还有一个象牙□□致梳妆镜，比起自己在兰家的居室，的确是够时尚够奢华了。

　　佳慧很喜欢，微微轻笑。

　　她想起若离，不知又跑哪去了。看不到若离，佳慧就感觉心中有点空落，至少方向感有时会出现偏差。

　　若离？佳慧侧身向门外望望，院内很静，玉兰花在静静开放。

　　“若离跟我房里的丫环去库房挑你日常用品去了。一会就回来。”老太太知道佳慧在找若离，回身望了兰佳慧说。

　　佳慧依旧的笑笑，恩恩着，很乖顺似的。

　　老太太这一看去，竟觉佳慧比从前更令人怜爱，水珠明眸的深黑，雪也似的肤色和着玉贝般的齿，以及那明艳青春无涩，没有一样不是从前她梅老太太的再版。

　　老太太原以为这四年相离，或许陌生了彼此，自己心中可能已淡忘了这个外甥女，不想今日一见，竟觉比从前更喜欢佳慧。

　　这股异魅灵秀的少女气息，很快浸入到老太太皮肤之中，令她极为舒畅的感觉。

　　“老太太，表少爷来了。”一个大点的丫环挑门帘进来禀报，并悄悄觑了佳慧一眼。

　　佳慧心咯噔一下。

　　丫环口中的表少爷，难道就是若离口口声声想要见到的那个表少爷？是佳娴姐姐托她问好的凌潇然？

　　老太太哦了一声，还没有说什么，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走了进来。

　　青年看到佳慧，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

　　“佳慧！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吱一声。”

　　佳慧木木着，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表少爷。

　　“表少爷，原来您真的在梅府啊。”一声清脆的声划过，若离跑了进来。看到凌潇然，若离整个的脸，都骤然开放。

　　哼，无耻丫头。差点让我独坐鸿门宴。佳慧在心中暗暗咬牙。

　　“若离……”凌潇然应了一声。

　　凌潇然笑着看了一眼佳慧，有点很奇怪，他仿佛觉的佳慧不认识他似的，那么冷淡，这和从前的佳慧，怎么全然像是两个人了？

　　但凌潇然很忙，他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他上去抱了梅老太太膀臂，似乎很亲近的样子。

　　“舅母，剧团明天上演的节目，还缺两架五米长梯子，把您府上那两把，先借我用一下可好？”

　　凌潇然是双眼皮，大眼睛，眸子中全然是铿然正气，一身深灰西装，恰到好处而又整洁精练的将他衬映颀立着，他的外形很好看。

　　怪不的若离和果子，也对他怀了热烈绮念。

　　“借吧借吧。你一天不知净搞些什么运动。”梅老太太挥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