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境梦》离线君

2、第二梦 上

　　连就连。你我相依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肩并肩。琴瑟和谐天地间。孟婆庄里苦三年，粗茶淡饭更香甜……
　　一座桥，一缕魂。走走停停又三年……
　　两情悦。两相依，心心念念不羡仙……
　　三生石，三世缘，生生世世轮回殿……
　　我忘了，我是谁？亦忘了我在等谁？
　　奈何桥边我已等了千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翘首以盼，踌躇徘徊……
　　我日日在盼，盼那谁归来，盼那谁能载我而去……
　　直至一日，一身着红袍的人偶然路过桥边，环顾桥左右，忽见我立于桥尾，有些诧异。我见他微微矮身福了一福，算是行礼。他点点头，负手飘至我身前，上下打量了我一翻，右手自上而下的轻抚美髯：你执念太深，不入轮回，不进地域，不归六道，魂魄无法超生，你可知？
　　我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我刚想张口作答，想了半日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看他，闭口不言。
　　他摇摇头，轻叹一声：人在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自当乐，无有代者。善恶变化，追逐所生，道路不同，会见无期……也罢你我相见即算有缘，如此我便圆你这一场遗梦。
　　话毕，一道金光自我额前没入，我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

　　我倚着门楼，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人，一如从前。
　　那日我醒来时便已在这莺落楼，而我便是--商都莺燕楼花魁柳箬婉。
　　这里是商都最繁华亦是最活跃的地带，来往的商旅络绎不绝。
　　一日夜间我连日无法安然入睡，便起身倚在楼上听雨，忽闻楼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黑影从屋顶掠过，闪身入了我的房间。我知应是个被追捕的人，不想惹出诸多事端，便也不去管他，依然爬在栏杆上看着雨水。
　　待追兵远去，他踱步来在我的跟前，许久未开口说话，我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欣赏这夜色。
　　半晌，他温言道：“刚刚多谢姑娘搭救，在下感激不尽。”
　　我头也未回的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他有些微愕，像是从未收到如此冷遇，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但也不好多说，便再次抱拳，躬身行了一礼，作势离去。
　　然还未走几步便直直的倒下去，人事不知。
　　我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今天晚上彻底不用睡了。
　　他苏醒过后略略修养了两天，招呼也未和我说一下，便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凉凉的耸了耸肩。
　　三月后。
　　忽然有一日妈妈对我说楼中来了位贵客，点名要我作陪，我很惊讶，妈妈是个见过场面的人，能在这最繁华的地方开个如此规模的店，后台的实力不容小觑，我点点头随后换了件衣裳，便随着妈妈一起向包房走去。
　　我踏进屋子的那一顺，竟有些恍惚，玄色上衣，内绣繁复的云纹，外着月白色轻纱，泼墨的发用金色发笄高束，眸子里是能掐出水的柔情，轻抚我的脸颊，“你应该去个清静雅致的地方，不应待在这里的，你可愿随我而去……”
　　如击玉敲金般的声音，我迷住了心神，只讷讷的点点头……
　　“好！”
　　我便随他安然的待在赐给我的宅子里，终日无所事事。
　　醒来之时我虽有些诧异，但很快便也明白了，应是那红袍的道人，将我送到此处，我不明为何他要将我送到此地，且又说要圆了我的一场梦，然这到底是何梦，我--亦不得而知。
　　手中的茶已然冰凉，我晃了晃杯中的水，水纹四起，一张俊美的脸适时的映入杯中，随着水纹晃动。
　　我牵动嘴角，抬起头。
　　眼前人面如冠玉，身如玉树，星眉朗目，俊美异常。
　　“你来了！”温言细语。
　　“可是想我了？这般守在门前，日夜盼望，小心成了望夫石。”那人嘻笑道。
　　来人便是商都城的副城主，亦是商都莺燕楼花魁柳箬婉的入幕之宾，我的恩客--洛子硕。
　　我转身回房，放下手中的茶杯。
　　他亦随着我的步子入了房中，从身后环住我的腰，将我圈进他的胸膛。
　　我背靠着他，感受着自他身上传来的热量。
　　“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事情都处理完了？”我将手叠在他的掌中，常年握剑，掌中全是咯人的茧，我轻轻抚摸着他的手，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将头搁在我的肩上，轻吐了一口气。
　　“还没，想你了便先回来看看你，稍后就要回去了。”
　　声音里听到的都是遮不掉的疲倦。
　　沉寂了千年的心，此时竟有了些许名为悸动的错觉，我由他将头搭在我的肩上，久久未动。
　　良久，我在他怀中转过身，伸出芊芊玉手，将他脸上的细发别在耳后。
　　“歇会再走吧，也不差这一两个时辰。”我温言劝道。
　　嘴角上扬，弧度加深，眸子里不小心也渗了几丝笑意，他道：“好！”
　　淡淡的桂花香，盈满了整个屋子，香而不腻，浓而不郁，芬香雅致。
　　他头枕在我的腿上，我为他轻拢被条。
　　室内是说不出的静谧和舒畅。

　　商都城内。
　　阁榈楼中一身着紫袍的人背对着门，负手而立，紫袍上绣有繁琐的花纹。
　　“人可找到了？”
　　音刚落，屋内的暗处有人答道。
　　“秉主子，已找到。”恭敬而谨慎。
　　“可确定？”紫袍人扭过头，声音急速上升。
　　“是，我命人已守了三月了，确认无误。”暗处的人小心的应答。
　　“哈哈哈……好！可给我守好了，若是少了一根寒毛，你们当知道我会怎样？嗯？！”声音阴冷可怖，让人不觉身上起了一层寒气。
　　“是！属下明白”
　　紫袍人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低首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斜睨着眼看向案边的摊开的纸，纸上是刚写好的字，墨迹尚未干透，隐隐泛着冷光。
　　只见那纸上赫然几个大字--商都城！
　　“呵呵，这场戏真是让人期待啊！”他自顾自的说道，眼中射出的光森冷而狠戾。

　　秋后是寒冷的冬季，我虽已到这里快有一年了，可依然适应不了这里的天气，许是在阴界待得过于久了些，身上也沾染了阴司的寒气，未入冬我便早早的准备了过冬的衣物和用品。
　　每日里我守着子硕送我的宅子，倚在门楼上看着来往的人。
　　不知何时起我开始不在毫无焦距的盯着流动的人群，把自己当作是个看客，冷眼的观着周遭发生的事与物，而如今我却也像个寻常女子，日夜的盼着那谁早早的归来，与我对烛共饮，笑谈风生。我此时惊觉，在世间竟有了冀盼，这让我有些惶恐，却也有些欣喜，心中忽起忽落，我等的良人是否是他？
　　月白色的身影停在楼下，慵懒的坐在马背上，抬头笑看着我，四目对视，忽然有些赧然，低首拨弄的窗台上的粉色花朵，其花多粉白，逐层开放，香味沉郁芬芳，叶片色绿，形似桃叶，煞是可爱，忍不住的多拨弄了一下。
　　“下来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子硕骑在马背上，朗声对我道。
　　我点点头，拍了拍手中的花粉，理了理衣裳，旋即转身下楼。
　　而我下楼的那一瞬间，却未瞧见子硕嘴角的笑容全然隐没，眼神冷冽。

　　我快步的走下楼，行至大门前，心，似是被什么重击了一下，我捂住胸口，弯下腰身。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子硕从马背上跳下，急急的朝我走来。
　　我猛的抬头看向子硕，他有些被吓到，怔在了门口，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
　　“没事，跑急了，有些喘不过气来。走吧。”我直起身子，调整呼吸，缓步走到他跟前，伸手拉住他微凉的手，巧笑的看着他。
　　“真的没事吗？要不……改天再去？”子硕有些不放心的道。
　　我摇摇头，放开他的手，径自走到马前，拽住马缰左脚踩鞍，一个旋身漂亮的落座在马鞍上，嘻笑的看着他。
　　“我却不知这莺燕楼的妈妈还教你们驭马术？！倒是让我有些惊喜。”子硕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我莞尔一笑，夹紧马肚，勒住缰绳，撇了他一眼，对他笑道：“去，还是不去？”
　　子硕眼神微微一闪，笑道：“去，当然去。”随即接过我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将我圈在怀中，策马而去。
　　我背靠在他的身上，身后如一道暖暖的墙，阻了寒风，阻了喧嚣，阻了这一切的尘间俗世……
　　我闭目感受着风自脸上拂过，是从未有的轻松和舒畅。
　　放下吧，停下吧，就这样挺好，挺好……

　　风，慢慢的小了，不似初时的刺骨，我半睁开眼睛，入目是漫天的紫色，绚烂朵目，我诧异的睁大了双眼。
　　花似蝴蝶大小，茎是黑黑的，叶子是勺子形的，碧绿色的，美丽的花朵从勺子里冒出来，穿着紫色的衣裳；有的才展开两三片花瓣，有的花瓣全展开了，露出了珍珠似的花蕊，美却不妖冶。
　　我喜极，从马背上迅速跳下来，奔走在连天的花丛中，笑，是我现在唯一能表达的心情的途径。
　　我且行且舞，忘了自己，忘了时间，忘了俗世，忘了我这一场未知的梦。
　　终于累了，便随意的倒在了花丛中。
　　子硕弯下腰，用袖子轻轻拭去我额间的汗，轻笑着骂我：“也不是个孩子，如何还能这样折腾自己，若是喜欢，改明儿再带你过来就是，若是累着了晚上回去又不得安生了。”
　　我嬉笑着捉住他擦汗的手，轻轻蹭了蹭。
　　“不怕，有你在！”我裂开嘴大笑。
　　千年的等待只是为寻你而来！有你在，便一切安好。
　　“子硕……”我轻轻唤她。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道。
　　“若是有来生，我愿化身此花，哪怕等你等上千年也无怨无悔！”
　　只愿，只愿你能打此经过，嗅一嗅花香，因那是我想你时的味道……
　　子硕手一顿，笑开了，“傻瓜！”

　　回来时已是深夜，与子硕稍稍洗漱后便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天未亮，子硕便被城主找去议事，我自子硕走后便再也睡不着，披了件衣服踩着月光，独自来在了庭中。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昨天突发的心悸到现在还有丝隐隐作痛，原来时间已经过的这么久了，时日无多了么？不由得微微苦笑，梦是要圆了么？所以我便也要离开了么？
　　我抬头看看清冷的街道，远处是一片漆黑，我努力想要看的更远，却是徒劳……
　　忽然一阵异香散开，还未明白发生了何事，身子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商都城外。
　　几道黑色的身影急速离去。
　　商都城内。
　　“你可想好了？”身着蓝色长袍的人幽幽的问着对面的人。
　　“如今人应该被带走了。”对面的人未直接回答。
　　蓝衣人踱步至窗前，看了看天色，笑了笑。“呵呵……你真绝情，那可是我尚都城最美的女子，你也这般丝毫不留情，啧啧啧，真是小看了你。”
　　对面的人正是洛子硕，而那蓝衣人便是商都城的城主宇文明皓。
　　洛子硕斜视了宇文明皓一眼，神情完全不似昨日里的温情似水，如今是一种冷酷和狠戾，阴森的有些恐怖。
　　“哈哈……你大可不必这么看我，我言之属实。”宇文明皓嬉笑道。
　　洛子硕看也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呵呵……当真是舍得么？宇文明皓笑容隐去，看着洛子硕离去的身影，眉头皱的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