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境梦》离线君

12、第五梦 下

　　识月将手中的桂花糕放入盘中，然后又将其他散落在盒中的桂花糕一一放入盘中，仔细排好，看着盘中的桂花糕，脸上荡出了一丝笑意，空水识不得那是怎样的笑，只觉得突然涌出一股酸酸的涩涩的甜甜的却又麻麻的感觉，心似是被什么猛的撞了一下，哽住了呼吸，只是呆呆的看着她。

　　“这是什么？”一道脆嫩的声音在脑中响起。

　　“桂花糕！”浑厚有力的声音应道。

　　“这个……是你做给我的？”娇嫩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只管吃就是了，问那么多做什么？……”

　　“唔……真好吃！”

　　……

　　忽然觉得有些恍惚，眼前的识月竟与脑海中的映像慢慢重叠。

　　“唔，你也尝一个！”笑语嫣然。

　　空水呆呆的应道：“好！”张口含住她递过来的桂花糕，有些微怔，仿似一切都很自然，就似阳光本该出现在白天，大雪本该落在冬日，动作一气呵成，丝毫不觉兀突。

　　糕入口中，不用细嚼入口即化，香甜爽口，鼻尖舌尖全是浓郁的散不开的桂花香。

　　……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在我家乡凡是功成名就的才可入得宗谱，入了宗谱长老们才会替你取名。”

　　“原来这样，那……我来替你取个名字何如？”

　　“哈哈……真的可以吗？”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我便唤你识月如何？”

　　“识月？！好，自此我便叫识月，哈哈……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子修，落子修。”

　　“识月，子修……子修，识月……哈哈……你知道我了，我也知道你了，如此我们便算是朋友了？”

　　“算是了！”

　　……

　　空水的眼中是未开的惺忪，识月轻笑流转，浅浅的梨涡荡开，如一朵娇艳盛开的莲花，“好吃吗？”

　　……

　　“好吃吗？”海中是一娇小明媚的女子，火红色的群衣在眼前跳动，明眉皓齿，笑如银钩，玉指中是淡香清逸的桂花糕。

　　齿间是说不出的软浓香甜。

　　“嗯，好吃！”

　　“哈哈……这是我做的！以后我来做给你吃好不好？”

　　若星的媚眼，若辰的娇颜，心底似有一股暖流轻轻溢出，充盈整个心房，“好！”

　　……

　　“哈哈哈……”忽然间一声尖锐的笑声，打破了此时的宁谧，将失了神的空水自远处拉了回来。

　　二人皆是一怔，空水慌忙的跳开，可疑的红晕烧的两颊滚烫，原本白皙的脸，像是煮熟了虾米。

　　一道异样的神色自识月的脸上滑过，随即恢复如初，然而云袖中的十指攒的铁青，差一点，就差一点而已。

　　识月起身将身上的衣袍拢了拢，又将食盒盖上放在了案边，然后才闲散的坐靠在墙边，脸上是说不出的慵懒和妩媚，道：“流苏，别来无恙，自是老熟人了，怎的见面还要躲躲藏藏？莫非这么多年未见，你已老的不能真面目示人了？还是说……”

　　识月嗤笑一声，紫色的云袖一翻，眼神阴冷：“你知道自己无能，羞于见本宫？”

　　一道暗红色的身影自洞口掠过，瞬间来在空水的身边，空水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一阵凉风险险的从自己的脸上扫过，背后一道强力将自己带了出去。

　　许久才定定的等稳身形，仔细一看，空水不由得一阵冷汗自背后升起，只见自己刚刚还站的位置，如今已化成巨坑，所有的石头片刻间尽数化成了齑粉。空水不敢想象，若是自己刚刚未被救出，那现在自己……想到这身子兀自打了一个寒颤，冷汗顺着光洁的脑壳，滴落下来。

　　“呵……流苏，想动他，你还嫩了点。”识月拿起桌上的茶杯轻抿了一口，周身杀气四溢。

　　空水细细打量眼前被称为流苏的女子，着了一身火红色的罗衣，雪肤玉肌，体态婀娜，绝美妖娆的脸，脸上修长的眉下是一双邪佞的媚眼，不若识月娇美明娆，却是另一番的美艳。

　　只见她眼神一暗，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忿恨的看向空水，忽然一阵桀桀怪笑，转头对着识月道：“岂敢岂敢，启禀宫主，属下刚刚不过是想看看宫主在这是否过的还好，有没有被这般蠢材伤到，如此也只是略表一下属下的衷心而已，宫主切莫大惊小怪了去，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宫主海涵一二。”

　　“哦，倒是我错怪了你了，我的云浮堂堂主。”识月将后几个字提高了几个音调。

　　流苏的身子一抖，抬起头震惊的看向识月，此时的脸上不复刚刚的镇定，如今多了一丝惶恐：“你……属下不知宫主是何意思。”

　　“唔，这样啊，那本宫就帮你回复一下记忆如何？”说罢，识月的双手凝气，紫色的光晕慢慢将识月笼罩，原本紫色浓郁的眼，此刻深的发暗，泼墨的青丝，在空中肆意飞舞，紫袍无风自扬，肩上的铁路铮铮作响，眉间忽然一颗火红色的莲印跳出，映着雪白的脸，仿若来自修罗场的恶鬼。

　　流苏大惊，心想这里本是佛家圣地，且她的又被寒铁链锁住，灵力一定大大受损，就算未被全部镇压，也定是削了大半，彼时于自己过招，自己也未必能吃亏到哪里去，却未想到她的灵力竟是如此高深，自己真真是低估了她，真的不过是自己心想而已。她盯着识月额间的红火色的莲印，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眼睁的巨大，仿佛想要自眼眶中脱离出来，脸色惨白，惊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却不想被洞中的石块绊住，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你……”流苏脸上上的哀戚莫辨，几次张口都未说出话来。

　　就在此时，识月忽的睁开双眼，冰冷彻骨的眼神骇得流苏一震，将口中的话生生哽在了喉口。

　　四周的风忽然静止，洞外也闻不得一丝零星的声音，只余下洞内几人深深的呼吸声，如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诡异静谧。

　　“说不出来就不要说，仔细污了本宫的耳朵。”带着从地底深渊的阴冷和恐怖，如厉鬼归来，满身的煞气，满身的戾气，将整个山洞营造成了修罗场。

　　水秀抛出，双手舞动，玉指不停的交织翻滚，一道红光，自手中显出，直直射向流苏。

　　空水一愣，只听得耳边一声凄厉的喊叫，回头看去，只见流苏已被远远的甩出了几丈开外，再重重的跌入尘埃，流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吐出了几口鲜血。

　　空水惶恐的看着眼前的识月，好似变成了两个人，身子止不住的抖成了筛糠，“你……”

　　识月忽然闻的一声惊呼，紫色的眼忽的转动了一下，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紫色的雾气慢慢散开，显出一个白皙文弱的人影，只见他惊愕的看着自己，好看的眼中倒影出的是自己狰狞的面貌，识月忽然有些害怕，木讷的眨了一下眼睛，伸手想要揉开他紧缩的双眉。

　　软语温言：“莫怕，月儿在这里，子修莫怕，子修莫怕……”

　　噗……

　　温热的液体溅了满身，红色的液体灼烫了的手心，空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把金色镶边，正中的一颗红色的宝石，三寸的断匕，映着阴冷的寒气，而那把匕首正握在自己的手中，匕首的另一端全然没入她的体内。快速的放开手中的匕首，看着满手的血污，空水的心跌入了谷底。

　　自己，杀生了！！！

　　“唔……”胸前的力气一松，识月的身子没了支撑点，若凋零的落叶，缓缓坠下。

　　许久未接触到坚硬的石面，触鼻的是常年的檀木香，识月缓缓的睁开眼睛，正见空水搂着自己滚在了一旁，而自己被他护的周密，未被一丝一毫的伤到，胸口那颗死寂很久的心房，迎来了久违的跳动，真好！勾动红唇，将头往他的胸膛埋得更深。

　　“哈哈哈……好一番郎有情，妾有意啊，啧啧啧，真正是叫人羡慕呢。怎样，宫主，属下送你这份大礼，你看着可还觉得喜欢？”流苏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一旁，抱臂看向这边，一点不似刚刚收了重伤的莫样，再仔细看去她手中多了几缕透明的丝线，丝线的另一端正系在空水的手上。

　　识月将头埋在空水的怀中，许久却不见空水动弹，识月这才发觉有些不对，缓缓的将头抬起，脑中瞬间空白，脸如死灰。

　　原来刚刚在跌落的过程中，空水站的地方是下坡，而识月是腾空而立，识月受空水所伤，自空中落下，空水反射性将她抱住，自上面滚下，且山洞中地面不平，多有奇嶙怪石，下落的过程中撞在了凸起的石柱上，顿时鲜血如注，殷红了洁白的袈裟，如同一朵妖冶的莲花。

　　“子修，子修……”雾气氤氲，转瞬间磅礴大雨。

　　空水的唇瓣逸动，识月慢慢的将耳边靠上去，耳边是他略带苦涩的笑声，他说：月儿，三生不忘，三世无殇……

　　三生纠葛，三世痴缠，若是铁，我也该慢慢磨成了铁针，只是千年前我便遇见了你我最终的结局，你因我入魔，入痴，入执念，而我又怎能将你舍弃。我躲你，避你，只为防如今的一切，却躲不过天意种种，月儿，你可知，为你，我愿舍弃众生，抛开轮回，只是逃不开这可笑的---天命难违！

　　净白的手垂下，如同整个世界的声音静止了般，手指跌入尘里，扬起了一地的细埃，忽然世界瞬间坍塌，片刻分崩离析。

　　啊……

　　狂风四起，瞬间飞沙走石，空中的云凝聚成红色的油伞，盘踞在山顶上方，煞气陡然增强，集了厉鬼的戾气，汇成千年的阴气，狂风在耳边鼓动，仿若百鬼哀泣，百兽哀鸣，直叫的人们要将耳朵扯下才能舒心。

　　额间的火莲跳动，是诡异的暗红色。
　　杀，该杀！哈哈哈……
　　眼眸猛的睁开，紫气浓郁成黑色，看的流苏如石碇一般，忘记了呼吸。
　　“你可知，这是我和他唯一的缘了，如今没了，没了，哈哈哈……三世啊，三世皆因你而毁？你说你这人是不是很不招人喜啊？”
　　“你……你……你不是……不是答应他不……不杀生了吗？”流苏的牙齿打结，颤的说不清话语。
　　“哦？”识月转头看向地上已经冰冷尸体，将脸轻轻的贴上去，忽然闻到一丝花香，有些微愣，伸手将他怀中的东西拿出，是已经调零的野花，破败的花朵在空中轻轻漂荡，兀自落入手中。
　　识月愣住，这是他送她的？脸上忽然露出凄美的笑靥，冰凉的指腹划过他的唇瓣，缓缓的俯下身子贴了上去……
　　这一世，你可曾喜欢上我？！
　　云袖挥动，红光闪出，将流苏齐腰截断，流苏致死都不能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轻而易举被击败，眼中是震惊和恐惧，然而一切都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已死去。
　　我是答应过他，可如今他都已经不在了，我还管什么天理轮回，在乎什么人间正道！
　　识月抱起空水慢慢的向前走去，忽然肩上被扯住，识月扫了一眼肩上的铁链，嘴角轻蔑一笑，双肩用力一扯，锁骨折断，血肉分离，顿时血溢满了全身，而她似是毫无知觉一般，只顾抱住他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你说这一世要忘了我，是我不好不该使用招魂咒，将你散去的魂魄聚齐，让你忆起我……
　　你说这一世要放下我，是我不好不该又出现在你面前，只为救我，让你再次失了性命，失了修行……
　　你说这一世要远离我，是我不好不该饶了你的清修，弃了千年修为……
　　可是，怎么办，我是如此想你，如此贪心，想要时刻留在你身边，看着你，我便心满意足。
　　子修，你醒来可好？你让我走，我便走可好？你再看看我，子修……只要你醒来，只要让我看一眼你，哪怕远远的看一眼你，确认你过的好，我便离开可好？子修，你真的要将我弃了吗？你不是要渡我成佛吗？你可知，其实我知道的，你做的我都知道，你在渡我的结，可是若这结是你，我不渡又何妨？

　　万千温柔化作指尖绕，轻捻朱唇，慢描翠眉，细看一世睡颜……
　　这一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