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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听说你豢养了个男乐师?”
      “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不过一天的功夫,便连你都知道了。”
      丰神俊朗的男子大笑,头顶上林雀惊飞,摇落一地簌簌细阳。
      卫道也跟着笑。任情是他的上司,却也是他的好友,这些玩笑,他开得起。
      “听说是赵雁鸿送给你的。”
      卫道没有否认。
      “赵雁鸿是伍相的人,他送来的人,你也敢收。”
      卫道轻描淡写地道:“不收也已收了。”
      “哦?”任情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突然道,“看来是个美人。”
      卫道一怔。
      任情笑着打趣他:“卫捕头,可有本官美?”
      卫道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正色道:“大人,下官不敢欺瞒,比起你嘛……也就美那么一点点……”
      任情笑着给了他一拳,话锋一转,道:“这回这事,我实是不大放心,否则也不会特意要劳你大驾。”
      卫道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余震川是北疆的大将,是伍相一派的要员,你也知道,朝中党争由来已久,我夹在伍相与太师之间如履薄冰,年初他犯了事,却不想来到我允州落在我手上,这趟押送他进京,只怕一路难以太平……长德,这事实要劳你费心。”
      卫道答应了,二人便又商讨了些路程上的细节,末了任情笑道:“我知你心里有事,今儿我不留你,若不是你后日便要动身,我倒还真想到你府上见识见识那位打动你心的男乐师呢。”
      卫道没有答腔,却在心里想,让你看到那还得了!
      彼此都很清楚对方的喜好,以往也并非没有互荐美人的行事,但这一回卫道却并不愿过早地与人分享那个人。
      或是因为绿柳临行前对他说的那番话,又或只是因为那人在昨夜听到他说那话后抬起头看他的那一眼。
      他从不知人的眼睛能那样会说话。
      哎,男乐师……他想,长那么好看,又是在教坊那种地方,清白什么的怕是早已不保的了吧?甚至说不定连赵雁鸿那老色鬼都尝过滋味了!
      他旋即又为自己的龌龊念头懊悔,他想起绿柳的话,觉得自己不该怀疑一个有胆识女子的证言。
      她没必要对他撒谎,但她为何要对他说那些话?卫道在归途上想:难道我看上去是那样的人吗?
      他忍不住叹气,却又隐约觉得绿柳看的没错,直到他踏入后院,看到那个跪坐在廊下的高佻身影。
      他有些吃惊,上前两步想拉他起来:“怎么起来了?大夫不是说要你躺着别动吗?”
      那个被唤作贺理的男乐师恭恭敬敬地冲他俯身下拜行了一礼。
      他注意到他膝上的横笛,突然明白对方是为何而来。
      卫道笑了笑,对他道:“你不用谢我,绿柳已走,她的缺可便得你补上。”
      贺理梳的整整齐齐的发髻略动了动,很诚恳地对他点头。
      卫道看他那认真的样子突然起了点促狭之心,他上前一步低头看他,很正经地问:“你不会跳舞,听说你喉咙有伤也不能说话,你拿什么补绿柳的缺?”
      没料到他突然有此一问,男乐师脸上露出一点错愕,丰润的红唇微微张开,却是一时不知如何做答。
      卫道一本正经地继续问:“或许你可以代她侍寝?”
      那张美丽的脸一下子僵住了。
      卫道笑吟吟地上前拉起他牵了他手步入室内,乐师的手很软,掌心指尖却有屋薄薄的硬茧,许是因为在廊下等太久的缘故,指尖是冰的,连掌心也没什么热度。隔着掌心他感觉得到对方的颤抖与抗拒,但终究还是勉强控制住了自己。
      那么接下来要做到哪一步?偷个香?还是脱两件衣服?
      卫道这么想着,却笑吟吟地松开他手,自行在躺椅上坐下,笑道:“绿柳说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乐师,你会吹笛,当也会吹箫,丝器呢?”
      贺理僵硬着点头示意他略懂。
      卫道想了一想,笑道:“我今日也乏了,筝阮琵琶听着也闹腾。也罢,你捡支清静点的吹吧。”
      似是还没从他这突然的转变中回过神来,男乐师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什么,躬身施了半礼,他退到一边跪坐下来,引笛就唇,悠悠地吹奏起来。
      笛音悠远若即若离,有若一缕清风徐徐吹来。其时日渐西斜,淡金色的夕照自窗外洒落进来,将那人的面孔隐在影中,却照着那双按捺的手,修长的手指翻动,白的近乎透明。
      卫道听他吹的是一支《忆江南》,不觉怔怔地想:可不正是……
      是夜饭后他问贺理:“你可识字?”
      贺理犹豫了一下,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便兴致勃勃地拉了贺理奔到书房,命他磨墨铺纸,将笔塞到他手里,不由分说地道:“写你的名字给我看看。”
      贺理再度犹豫了一下,然而终究还是顺从地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站在贺理身后仔细打量,然后笑吟吟地道:“小理的字写的真不错。”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他的身世。
      原来贺理本是定州人士,父母俱已过世。卫道又问他父母去世的缘由,他对手语不大熟悉,贺理便一边打手势一边在他手心写字,简短地说了个大概:‘我家本在定州开了一处商铺,哪知那回运来的货在路上被强盗劫了,父亲又受了伤,一时资金周转不灵,交不上给当地恶霸的月钱,那恶霸便伙同官府封了我家的铺子,将我全家赶到街上。我父亲又气又恨,很快便去世了。我母亲也被那恶霸害死了。’
      卫道略一皱眉,道:“那恶霸是谁?”
      贺理微微一笑,道:‘善恶有报,那人早已死了。’
      卫道点点头,心道怪不得他会卖身教坊,想来没了父母一个孩子孤身在外,不知吃了多少苦。
      贺理似是知他心意,在他手上写道:‘其实我也并未吃多少苦,虽然没有父母兄弟,但却遇到许多好人。’他写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稍作犹豫,似是心中有些迟疑,卫道只当他不欲自己担心,不觉又是微笑又是感叹。
      眼角余光瞥到他写的那两个字上,不觉提起笔来在一旁写下自己的名字。贺理的字清峻秀丽,他的字却苍劲洒脱,并在一处相映成趣,他放下笔拉过贺理让他看,贺理看了一眼却抬起眼睛看他,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映出他的面孔,卫道心口一跳,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在他嘴角轻轻一吻。

      出发前一夜卫道回来的有些晚。
      贺理这回仍在廊下等他,他将那冰冷的手拢在掌心,贺理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握的更紧。
      乐师敏锐地察觉出他带笑的容色下隐藏的恼怒。
      “明天一早便要动身,你东西可收拾好了?”卫道抚着他的手腕问。
      贺理翻转他的手掌在他掌心写道: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
      卫道想想,不觉失笑,道:“是了。你都是我的,你的东西可不都得我准备。”
      贺理低头。
      卫道笑笑,却道:“吹箫吧。”他道,“《苏武牧羊》。”
      贺理略有些意外,却仍是依言换了箫管,一支《苏武牧羊》吹下来,卫道已在纸上酣畅淋漓地写了十数个“道”字。
      末了他将笔一丢,对贺理道:“小理,什么是道?”
      贺理愕然。
      卫道指着纸上的字笑:“老子云:道可道,非常道。但现今这世上的道,岂只非常道,不可道,更是不讲理的道!苏侯爷那时节的气节是没人再信的了,什么为民请命造福一方,这会子说来都是笑话!”
      贺理听他语含讥讽,素来含笑温和的容色更隐隐有些愤懑,不觉眼中露出询问之色,卫道看看他,却反倒镇定下来,笑道:“没事,你先去睡吧,明儿一早便要动身。旅途寂寞,也唯有听听你的乐声解闷了。”
      贺理点了点头,卫道看他起身欲退,突道:“等等。”他转身将墙上挂的一口琴取下来,“把这也带上。”
      贺理过来接过,卫道目不转睛地看他,道:“下回抚琴吧。”
      贺理点了点头。
      看着他退出去的背影,卫道收敛了笑容,心中疑云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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