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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严父慈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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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匹停在了巷尾一处广亮大门之前,黑底金漆的匾额上悬着明晃晃的“谢府”两个大字。
一位老者似在门口等待已久,远远见人便急忙迎上来。
“童管家,大夫到了么?”少年将他小心翼翼地抱下马。
“在路上。少秋,你先扶小少爷回房躺着。”老者吩咐道,忧色浮面。“这怎生搞的!”
“三少与我们赛马时不慎摔到马下,半边身子着地,动不了了。”少秋边抱着谢长生急步向里边答道。
“哎,三天两头地惹事,这可怎么是好啊”老者浅浅地叹息。
原来,这人本是个惹祸精么。
在少秋结实温热的怀抱中,身上的痛似也有稍许缓解。谢长生抬眼打量着这院子内的布局。
谢府正门并不宽阔,进院之后才发现,个中别有洞天。绕过垂花门便边是偌大的庭院与正房,轩峻端整。经过厢庑游廊行至后院,竟是一片荷塘,从其上精巧的石桥上走过,便是错落别致的屋宇了。
长秋马不停蹄地将人抱进东侧面的一处小院落,想也知道,应该是这位少爷的寝室了。
屋里已经有人在等。看模样是位衣饰华贵,云鬓高拢的贵妇人,年岁不轻但风韵犹存,眼角泪痕犹在。看见谢长生被人抱进屋来,似又掌不住垂下泪来。
“我儿啊……”妇人轻轻抚着谢长生的脸,哽咽难言。
“夫人莫急,大夫马上就来。”少秋在一旁温言劝慰。
眼前的老妇人应该就是正主的娘亲了,看她表情悲伤不似作伪,又见这妇人已然两鬓斑白,面上也有风霜痕迹,应该是年纪不小了。她抚过长生的手细腻柔滑,带着烫人的温度,熨帖地让人想落泪。
长生不禁想到自己的姆妈,年轻时劈柴烧火不在话下的壮实女人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干瘪羸弱,老人家临走之前抚过自己的手微凉而粗糙。
心中猛然尖锐的疼痛让谢长生眼中浮出水汽,禁不住低低地唤了声“娘”。
妇人听到他的低唤,泪落得更凶。反复道“小生儿不怕,娘在呢。小生儿不怕。”
好在大夫匆匆夹着药箱进门,打破了这对母子之间悲悲切切的气氛。好一番摸骨诊脉之后,老大夫捋着花白胡子道“骨头没断,只是摔下来时挫伤了关节,血瘀气滞,不通则痛。好在年轻,吃几服药,再外敷些化瘀消肿的膏药即可,这几日切忌招风受凉。”
老夫人和侍立一旁的管家连连道谢,重金相予才将大夫送走,又吩咐人去药房抓药煎药。
“长生,你就在屋里歇着,按大夫的话好好养伤,这几日莫再到外面疯跑了。待会儿你爹回来,免不了又是一顿训。你乖乖的,娘便替你多说些好话。”见么子乖顺的点头,谢老夫人微微笑了,又嘱咐一通后便走了。
服了药,又在伤处敷上了药膏。长生侧卧在床铺上,合眼休息。少秋见状,轻手轻脚地退出去,阖上了门。
谢长生身子虽疲乏,脑中却异常清醒。将一路所见所闻细细梳理一遍,更觉得这地方怎么看怎么像是中国古时的某个朝代。这身体的主人应该是个家境富裕的少爷,就连名字竟也与自己相似。只是原本性格顽劣,玩闹时不小心跌下马。不知怎么,自己的灵魂阴差阳错的进来这个躯体,而自己原本的躯壳,怕是留在另一个世界了吧。
这事出诡异,却真真实实存在着,与其抢天呼地,不如欣然受之。好好把握天赐的机缘,再在红尘走上一遭。只是,一夕之间灵魂掉包的事还是瞒着众人好,且不说令“他”的至亲心痛,毕竟怪力乱神,也不知道会给旁人带来多大麻烦。
浑浑噩噩地眯了一会,便被人唤起更衣,九转八回地被搀扶至一厅堂。却见堂内红木圆桌边已经或站或坐很多人,似乎都在等着自己。长生陡然一惊,立即整肃精神,抬腿进门。
还未近桌边,就听主座上的中年男子啪的一拍桌,声如洪钟地教训道:“孽子,你还敢回来!终日胡天胡地、混吃等死!你两个兄长一个子承父业,一个身居庙门,皆是有所建树、光耀门楣的栋梁。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文不成武不就!哎,你哪怕有你兄长十分之一二也好啊!”说到最后,语气间竟有些颓唐。
谢长生无可辩驳,便低垂着头不言语。
谢夫人在一旁看不下去了,轻声细语劝道:“老爷,这孩子今天才从马上摔下来,跌得不轻,怕是吓坏了。如今得了教训,定会有所收敛,您就不要再责骂他了。再者,今个齐儿才回来,崧儿也好不容易这个时辰着家,一家人才算是聚齐了,咱们就好好吃顿团圆饭吧。”说着竟垂下泪来。
“是啊,爹,小弟这次受了皮肉苦,想必再不敢混闹了,您就别气了吧。”席上一青年劝道。“娘,您别难受,儿子在外这一年虽吃了点苦,但可真没少长见识。”说着便絮絮地讲了一些旅途见闻、风物人情。他本见多识广,言语又诙谐逗趣,直听得谢夫人破涕为笑。
谢老爷见一家团圆,和和气气,便也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落座后,谢长生才有机会观察他的“家人”。
上首的谢家老爷面孔严肃,但天生浓眉大眼,正气浩然。虽年事已高,却依旧面色红润,精神矍铄。他右手下方便是谢夫人,左手则是两名青年。距谢老爷较近的那位青年与他如出一辙,相貌魁伟、皮肤黝黑,十分英挺。另一位面容清俊、仪态端方,与谢夫人三分神似。
想必这两位便是自己的兄长了吧。谢老爷虽然盛怒之中,却没有夸口,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两子皆是人中蛟龙。只是不知道哪个是谢长齐,哪个是谢长崧。
“生儿,你尝尝这清汤鲫鱼,今儿下午现从塘子里打捞的,补得很。”谢夫人微笑着给么子盛了一碗鱼汤,眉眼间满是慈爱。
“你别管他,自己有手有脚的。”谢老爷眉毛又要竖起来。
“府里是换厨子了么,菜肴的味道变了很多。”清俊青年及时转移了话题。
“是啊。现在厨家人人自危,正儿八经的好厨子越来越难找。听说好多人宁愿该行,也不再做厨师,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脑袋。这世道呦!”谢夫人叹道。
“长崧,此话怎讲?”英挺青年皱起一对浓眉。
“说来话长。咱们景国依山傍海,物产丰饶。国人却嗜好海物,民风质朴。大凡肴馔多咸鲜,并无过高要求。半年前,云国使臣携珍宝来访,席间明讥暗讽我国人粗鄙愚昧,只配食粗茶淡饭,却不登大雅之堂。圣上震怒,下令在全国寻找手艺精湛的厨师入宫宴客,得圣意者赏金千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是……”谢长崧顿了顿,清俊的脸庞略显苍白“竟没有一个入的了圣上的法眼。一怒之下,竟下令败者自断一臂,此举震惊朝野上下,之后还不断派人征厨。官员们迫于压力,只能找人补缺,去的人只要不合圣意,便被挑断手筋,永不能再为厨。一时间,举国上下厨者人人自危。”
“怎么这样胡闹!”谢长奇惊道。
“圣山本是心高气傲之人,断断受不得他人轻视鄙薄。加之那使者仗着云国地处景国到瀛洲的海运要道,咱们断不会与之交恶,行事骄横跋扈,真真触了圣上的痛脚。”
“那也断不能这般苛责于百姓啊。”谢长齐叹道。
“齐儿、崧儿,家中莫谈国事、妄议朝政,要时时切记谨言慎行啊。”谢老爷发话打断了这个话题。
晚膳用完,谢长生一瘸一拐地被人搀扶回房。夜沉如水,躺在床上的长生却一丝睡意也无,思索着晚膳时谢长崧的话,一个大胆想法慢慢在脑海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