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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回眸似是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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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温暖。
温热的液体缓缓流进嘴里,温暖,源源不断地汇入自己身体里。冰冷的四肢里的血液逐渐顺畅的流动,奇异的力量,使黯淡的生命之火重新燃起。眼前是柔和香甜的黑暗,心一点一点安定下来,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很舒服,不想醒来,不要醒来。。。模糊的意识又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涣散的神志终于聚集,恍惚间,隐约有火光闪动。
圣香偷偷睁开一只眼睛,骨碌转了一圈。房梁上垂下几缕蛛丝,梁柱朱漆暗淡剥落,没有点灯,唯有身边不远处燃烧着一堆碳火。
看来本少爷终于到了阴曹地府啦。啧啧。。。原来阎王就住这么破一个地方。圣香又睁开另一只眼睛,继续打量四周。嗯,改天本少爷叫聿木头多烧点纸钱来,这儿实在应该扩建一下,阎王爷住的地方应该气派点嘛。夜风从残破的窗洞中贯入屋内,火苗一下子蹿得老高。哇,连扇窗户都没有,太夸张了,简直就是一间破庙。
圣香坐起身,胸口抽痛传来。咦?不是人死了就不会痛了么?等等,破庙。。。昏迷前发生的事浮现在圣香眼前。
他踉跄站起来,扶着柱子走到门槛前,两扇破旧的门半掩着,轻轻晃动着支呀作响。
圣香向门外看去。
夜深了,银色的清辉洒满人世间,连门前的水井都弥散着圣洁的味道。向旁边看去,圣香的呼吸忽然凝固了,荒芜的庭院中,一个纤细修长的人影正抬头望月,还是那样寒夜鸦羽般的黑发行云流水散落至腰际,还是那样宽大柔软的白色睡袍拖在地上,整个后背上绣着一只硕大的黑色蛾子,还是那样莹白如玉的颈和肩泛着月光,风吹过,几缕长发同衣袂翻飞在寂静的夜色中,巨大的蛾子双翅似在舞动,几欲乘风而去。
玉崔嵬。
圣香静静地站着,不敢出声。
真像是一个梦呵,一个安宁而绮丽的梦。梦碎了,便剩下自己一个人。
彼时,玉崔嵬缓缓转过一张完美无缺得令人窒息的脸,对圣香微笑。
“你醒了?”
笑容犹如同坠落在雪月上的鲜血,还是那样倾国倾城,只是,曾经蔓延在左边小半个脸的黑色痕迹不见了。
“哗”的一声,圣香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下石阶。
玉崔嵬衣袂一掠上前接住险些跌倒的圣香,灿若星辰的眸子带着笑意,他身上有种夜一般寂然的味道,就像莲花在夜晚盛开。
这个谜一般的人,只要他愿意,他可以爱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置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于死地。
而那一天,玉崔嵬只是一味温柔地微笑着。“你昏迷了两天两夜。”
“真的是你。”圣香想要确定似的闭上眼睛再睁开。
“我哪有这么容易死。。。呵,我还不想和唐天书打牌。”玉崔嵬一手扶着圣香。
“那时候,你果然在竹林里。。。”
玉崔嵬不置可否的看看他,团扇轻摇,“来,外面冷,我们到里面去。”
扶着圣香在火堆边坐下,给火苗添了几根枯枝,玉崔嵬看来没打算解释什么。火光映照下,圣香发现眼前这个人的变化,本就明艳照人的脸如今看去决不超过十七八岁,晶莹剔透的皮肤透出易碎的柔嫩。
由此,圣香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玉崔嵬肯定吃了帝麻,那是世上唯一可以救人一命的奇药。相传帝麻分为两种,一为麻贤只对女人有用,一为麻妃则刚好相反。
终于,玉崔嵬轻轻叹了口气,他怀疑再给这小子这么盯下去,脸上会多出一个洞来。他还记得当时宛郁月旦抱着四肢冰冷的闻人暖走出客栈的情景——脸上没有表情,眼里是撕心裂肺的悲伤——那一眼让他相信了宛郁月旦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他从来没有爱过第二个女人。
“暖丫头死的那会儿,我那好温柔的小舅子把麻贤落在客栈了。”
可麻贤只能救女人啊!
圣香想起闻人暖曾经给玉崔嵬把脉时说的话,玉崔嵬在娘胎里的时候本是个双胞胎,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两个人长到一起去了,生下来的是亦男亦女的玉崔嵬,他五脏六腑与旁人不同,才能活到现在。
“没想到。。麻贤竟然可以救我的命。。。”这就是玉崔嵬不愿意说的原因吧。
麻贤药性十分强烈,人吃了以后药里的成分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分散于全身的经脉血液之中,然后服药之人在一天后会陷入深度昏迷,呼吸心跳皆停,而后身体里损伤和衰老的部分会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进行修复和更新到最佳状态,苏醒后人的生理年龄会回到十七八岁。因而,越是病入膏肓,昏迷的时间就越长。玉崔嵬算好了时间吃药,被别人当作死掉埋了起来,这样一来,在完全没有反击能力的时候可以在坟墓里安全度过。似乎还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圣香感觉到,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玉崔嵬挑起一根眉毛,有趣的看着圣香,随手将圣香鬓角的发丝掠到耳后。
就是这里不对劲,对于一个濒死之人,帝麻只能完成身体的修复和更新,但是不能解毒。而在火光中更加明显的,玉崔嵬洁白的指尖,隐隐泛着不祥的蓝光。
圣香猛地抬起头,“大玉你的手!”
那是祭血会会主李陵宴种下的毒——执手偕老。她的可怕就在于施毒者与受毒者同生共死,相伴一世。
一旦小宴死了,所有中过毒的人如果没有解药无论内功好坏中毒深浅,都会在三日内毒发身亡。如果有人侥幸在三日之后活下来,那么所中的毒就会不解自破。可是,如今离小宴死的那天已经远远超过三日,大玉的毒却既没有发作也没有散去。。。只有一种可能才解释得通。。。
玉崔嵬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意识到了一件事,“你是说,陵宴可能还活着?”
当日在板渚一战,所有的人都亲眼目睹了李陵宴中上玄“衮雪”一掌而死。但是除了圣香和玉崔嵬,没有人知道在这之前,李陵宴曾在大明山下上玄所在的军帐中硬接过相同的一掌,李陵宴借物转劲的功夫了得,上玄来势汹汹的掌力十之八九被他转到了地下,只受内伤而性命无碍!
一时间,两个人都若有所思,气氛变得有些沉默。
圣香忽然想起了什么,拉过玉崔嵬的手翻转过来。果然,白皙的手腕处一道暗红色的伤口,血液还未完全凝固。
玉崔嵬微惊,复又恢复了一贯的浅笑,抽回手道:“我的血里有麻贤的药性,虽不像麻妃可以根治,但是可以暂时给你续命。”
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圣香知道当日玉崔嵬肯定听到了他和聿修的对话,也看到自己狼狈的吐血。。。圣香有些无奈的想,似乎从认识玉崔嵬的那天起,自己就不停的给玉崔嵬惹各种各样的麻烦。
圣香看向正燃得噼啪作响的火苗,他忽然真切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和每个人一样呼吸着夜晚的空气。他蓦地回想起自己临死前的悔意——
如果有来世,我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像普通人一样经历大喜大悲,能深爱上另一个人。
这念头现在想来,如同前生。
月色如水,静静泻入窗棂。
圣香许久没有说话,火苗跳动着在他苍白的面容上映出红光。他看着玉崔嵬,静静地看着,圣香在那一刻忽然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怎么了。”玉崔嵬的声音更加温柔。
圣香展颜一笑,摇了摇头,对一个为他死过一次的人,自己还有资格说谢谢吗?他感到一阵倦意袭来,头一歪靠着玉崔嵬闭了眼。
玉崔嵬扶着圣香,垂下眼帘,“圣香,我要回秉烛寺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靠着他的人呼吸滞了一下。“我带你一起走好么,你的病,怕是只有回秉烛寺才能治好。。。”
可治好了,不知他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圣香想起了半个多月前,玉崔嵬柔声这么问他,我带你回秉烛寺,好不好?
那句话,圣香当时没有回答。
此刻,圣香面容恬静,微微点了点头,呼吸渐缓,似乎是睡着了。
“寺里。。。有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你一定会喜欢和她玩的。。。”玉崔嵬用近乎梦呓般的语调一边说着,一边将靠在自己肩头睡去的圣香轻轻移到腿上。
圣香睡着时的面容安宁而柔和,嘴角带着一抹去不掉的笑意,柔软的睫毛在火光中似乎微微颤动。身上的伤口尚未痊愈,睡梦中隐约的疼痛让他孩子气的微微皱着眉头。一个月来,圣香为了一些奇怪的理由,为了每个人都好,不知不觉间,几乎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赔进去,早就心力交瘁了。回到汴京也未曾好好休息过。适才昏迷的两天两夜,若不是自己的血,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样的身体,能不能撑到秉烛寺都是未知。可是这孩子依然拥有那样干净无瑕的眼神,世事奸险竟如同未曾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玉崔嵬一夜未睡,就这么一直看着圣香,看到火焰渐渐熄灭,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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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拂晓的阳光点亮重重云层和尘埃,驱散了混沌。
圣香本想伸个懒腰,发现有什么东西挡着他伸不开手,一睁开眼就看见脸颊边洁白柔软的丝绸,透着夜色的清寂气息,再往上便对上一双黑的深不见底的眸子,“睡得舒服么?”玉崔嵬笑的那叫一个勾魂摄魄。
圣香浑身一激灵,本少爷不会是躺在这个大魔头腿上睡了一夜吧。。。后果不堪设想阿。
“你若是想,日后可以天天这么睡。”玉崔嵬柔声道。
镇定。冷静。镇定。冷静。圣香当下笑眯眯地坐起身,点了点头。
玉崔嵬一怔,可他玉崔嵬是什么人啊,随即伸手托起圣香的脸继续放电,“圣香,你知道这么回答代表什么吗?”
圣香脸上的笑容有些抽搐,本少爷英明一世,才不能在这种地方被人摆上一道,于是,圣香顺势在玉崔嵬脸上啪的亲了一下大口,“大玉你放心,本少爷会对你负责的。”
玉崔嵬的表情一下子僵硬了,阅人无数,杀人不眨眼的秉烛寺寺主成功的被吓到了。
“哈哈,大玉,咱们都这么熟了你应该总结出一个道理,那就是脸皮比本少爷还厚的人——至今还没生出来。”想是麻贤的药效起了作用,加上圣香又好好睡了一夜,今天的气色好了不少。圣香得意洋洋地走到井边打了小半桶水上来,惊飞了井沿上叽叽喳喳的几只麻雀。
轻柔的声音款款从身后传来,“是么。。本来,我是不想对你有什么坏念头的。但你若是再这么勾引我,可就说不定了。”
“咳”,圣香本在喝水,听玉崔嵬这么一说,一下子呛到,“咳咳”,这一咳嗽便牵动了胸口刚刚愈合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一回头看见玉崔嵬正言笑宴宴地走来,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里是洛阳郊外,离莫言山有六百多里,我们要抓紧时间上路。”玉崔嵬没有在井旁停下,施施然继续向前走去,宽大的袖口拂过圣香的衣角。圣香刚刚松了一口气,玉崔嵬庭院的尽头停住,又补充了一句:“不然你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圣香又捧起水喝了两口,“大玉阿。。。”
玉崔嵬回头,“恩?”
圣香毫不惭愧的指指自己的肚子,十分郑重地宣布:“我 、饿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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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洛阳城繁华的长乐街上。
一个周身锦绣绸缎的俊俏少年正一边大摇大摆地走着,一边挥着把价格不菲的金边折扇,上面还写着“千岁风流”四个大字,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哪户豪门贵族的大少爷。只见他身后还跟着个弱质纤纤的绝色女子,而脸上的浓妆,随意用缎带系在雪白颈边的漆黑长发,以及过于飘荡迤逦的紫色丝质长袍充分强调了她的整体震撼效果。假装没看见路人从惊艳到呆滞的目光,在围得越发水泄不通的道路上继续加快脚步,圣香一面走一面回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抱怨,“说了尽量不要引人注意,现在可好。。。是个人都注意到了。”早知道干脆他来扮女人。
“还好阿,”早就对成为众人目光焦点的情况完全麻木,后面的美人无辜的眨眨眼,用真气把声音送到圣香耳边,“我向来是这么穿的,可惜刚才没找到什么像样的衣服。。。”
想象着玉崔嵬所谓“像样”的衣服,圣香打了个冷战,“你醒了以后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去照照镜子。。。”,天知道他十七八岁的时候以青楼里头牌的造型出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有多么诡异,不过现在也差不多了。
“放心,我现在的样子别人肯定认不出来了。”玉崔嵬对自己的化妆技术十分自信。
撇撇嘴,圣香很想说你穿成这样,就算不化妆也不会有人觉得你是男的。
玉崔嵬朝圣香抛了个媚眼,当然,引起周围一片抽气声,“到了。”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径直走进洛阳最大的赌场——金玉堂。
圣香一进门,金玉堂里面的景象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乌烟瘴气。一楼的整个大厅里错落地摆放着数十张宽大的长桌,每张桌子周围都挤满了叫嚷着,揺着骰子,跺着脚,眼睛发红的赌徒,只在从门口到通向二楼的木梯处空开了一条窄窄的通道供人行走。一个胖得像个球,小眼睛眯成两条缝的老板模样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挤了出来,忙不迭地迎上前,将圣香上上下下地打量一番,“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金玉堂吧。不论公子想玩什么,我们这里都是应有尽有。我们金玉堂品位超群,格调高雅,最适合像您这样。。。”
圣香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向楼梯走去,“行了行了,打住,本少爷当然是来赌钱的。”
胖老板的小眼睛里精光一闪,在心里把话说完:最适合像你这样的肥羊,哈哈。赶紧一路小跑过去,真奇怪他这么胖路还这么窄怎么就能跑这么快,“好说好说,公子你这边请。”
言谈间,圣香等人已经上了楼梯,来到二楼正中的两扇大门前。这门比一般的木门要高大厚重很多,里面有什么动静一点都听不见。门板上红底金漆,倒是十分气派。
胖老板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过了片刻,门从里面被推开了,一个面容清秀看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立在门口,“朱老板,有事?”
朱老板看了看身后,满脸谄笑,“秦公子,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这里。您多关照,呵呵。”说完就脚不踮地地走了。
姓秦的的年轻人瞥了一眼圣香趾高气扬,神气活现的样子,心中暗暗不屑。哼,这种人见得多了,仗着家里有点钱就四处挥霍浪费,白长了一张漂亮的脸,被人骗了钱也是活该。“进来吧。”
圣香拉着玉崔嵬高高兴兴地走进去,只见宽敞的房间陈设极为简单,正中放置着一张长长的镂空雕花红木桌,木桌四周稀稀落落坐着七八个人,纷纷抬头向圣香这边看来。等这些人的目光落在玉崔嵬身上时,竟像被牢牢吸住一般,再也移不开了。玉崔嵬只是移开团扇,露出了半边脸,吟吟一笑。但是每个人都感觉到了,有一种清媚却是摄人心神的气息,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圣香大大咧咧地拉出一把椅子就坐。众人这才回过神,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拿出筹码,“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圣香并不答话,对玉崔嵬歪歪脑袋,一副颐指气使的神色,要说叫圣香摆大少爷的架子,那真是找对人了,更别提叫玉崔嵬扮女人了,人家简直装都不用装活脱脱就是一个,还是倾国倾城,叫人过目难忘的的那种。只听得玉崔嵬含笑开口道:“我们家少爷说了,既然出来玩就要放下架子。名字就不说了,免得讲出来吓你们一跳。”这话倒是真的,整个大宋都知道当朝丞相赵普的三公子圣香几天前刚被皇上处死,要是知道眼前的大活人就是圣香,肯定会以为自己撞了鬼。
接着圣香装模作样地在袖子里找荷包,左手找不到换右手,然后朝地上看看,又朝门口望望。
整个房间无比安静,每个人都盯着圣香。这时,坐在圣香旁边的一个中年儒生模样的人小心翼翼地问:“公子可是荷包找不着了?”
圣香点点头继续在袖子里摸索,“刚才还在的。怎么一会儿工夫没了?玉儿,你还站着干吗?快给我给回家拿钱啊。”
“少爷~~~家里很远的,玉儿可不想一个人走这么多路。”“玉儿”娇嗔道。
“哈哈哈,公子一定是第一次来,不知道要把自己的荷包看紧,这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丢钱是常有的事。出来玩嘛,谁没有个尴尬的时候,公子这么一表人才,玉儿姑娘更是如同仙女下凡,一看就知道不是坏人。这样吧,也不麻烦玉儿姑娘回去取钱了,我的银子分你一半,在下叫段正德,权当交了你这个朋友,怎么样?”答话的却是那个中年儒生,说着色迷迷地看了玉崔嵬一眼,“在下家里倒是离这儿很近,只要叫玉儿姑娘有空随便来喝喝茶就好。嘿嘿嘿。”
圣香接过筹码,用折扇拍拍段正德的肩膀,“兄弟真讲义气,本少爷要是赢了钱一定分你一半。”
一旁姓秦的年轻人冷眼看完这一幕,取过两颗骰子,装进一个黑玉罐子里上下摇了几下,“下注了。”原来他是坐庄的。
圣香“哗”的一下推出一半筹码,“押大”。段正德看得心疼,这大少爷当真不懂事理,摇摇头,抽出两根筹码,“押小”。
待众人纷纷下注,那秦公子一手举起罐子,将两颗骰子摇得骨碌骨碌作响,大家都屏息等待着,终于罐子在桌上“砰”的一扣,骰子在黑玉罐子中滚动立止,揭开罐子一看,是两个一点!
“公子肯定是第一次来玩,其实一开始不必下这么大的注。”
圣香似乎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随即用折扇把剩下的筹码全都推了出去,“还是押大。”
段正德差点吐血,敢情是碰到了个傻子。
片刻后,点数开出来,竟仍是两个一点。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原来,那秦公子名叫秦钟,原是祭血会门下一个不起眼的小喽罗,但从小练得一手摇骰子的绝活,可运功任意改变骰子的滚动位置。后来祭血会散了,他流落洛阳,就和金玉堂的朱老板一拍即合,专门负责坐庄。也许是因为原来在会中地位太低,他并没有见过圣香和玉崔嵬,所以今日也没有认出来。他平日里一向低调行事,不露半点蛛丝马迹。只是为人甚是自命清高,最看不惯圣香这样的有钱人家的大少爷。因而今天才会上演连续两次两个一点这样的“奇观”。
圣香气急败坏地嚷嚷,“气死本少爷了怎么又输了?”
秦钟问道:“还玩吗?”
圣香点点头,“本少爷还是押大。”
“你的筹码都没了,拿什么押?”秦钟冷冷地问。
圣香毫不犹豫地指了指玉崔嵬。
这次段正德很知趣地什么也没说,敢情这漂亮的公子不仅是个傻子,还是个疯子。他很同情的看向玉崔嵬,那姑娘也真倒霉,生得国色天香,却跟了这么一个糊涂的少爷。然而那叫玉儿的姑娘却是丝毫不以为意,犹自笑吟吟地看着。
“这次我和你赌那个钱柜,那,大家都来给我作证,要是本少爷赢了,里面的钱都归本少爷。。。要使本少爷输了,我就把玉儿送给你,怎么样?”对上圣香的视线,秦钟只觉得一阵恍然,这双眼睛如同两口琉璃色的井,叫人不知不觉就会陷进去,秦钟不由得把视线转向别处。“赌就赌,不过事先告诉你,你输了以后,这位姑娘会立刻被卖到牡丹坊去。”秦钟仍是冷冷地说。
圣香摆着他的招牌式蒙娜丽莎的微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钟冷笑一声,摇起了骰子,紧接着啪的一下扣在桌上。没有人注意到,站在圣香身后的玉崔嵬动了一下手指。
黑玉罐子缓缓揭开,秦钟的脸一下子白了。两个六点!
圣香冲秦钟摊开一支白生生的手,笑得那个叫灿烂。
秦钟咬牙瞪着圣香,如果目光可以杀人,那圣香早就死了七八次了,“愿赌服输,我把钥匙给你就是。”扬手把钱柜钥匙扔了过去,他哪里知道,黑玉罐子未开之际,玉崔嵬已然听出了点数,隔空用内力翻转了骰子。而这两人的技术水平自然不可同日而语,秦钟就连捏着罐子都没感觉到什么不对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圣香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块四四方方的桌布,兴高采烈地包钱,这个金玉堂看来赚了不少黑心钱,一堆钱在众人眼中闪闪发光,不仅有五十两的银锭,还有金条!圣香还真的留了一半给已经把嘴巴张成O型的段正德,一边给桌布打结一边朝秦观眨眨眼,“本少爷告诉你一个道理,做人呢,要坏就要坏得彻底一点,不然还不如不做坏人。”
突然间,一个人影挡在圣香前面——正是方才那满脸横肉的大汉。
那大汉脸上布满青筋,“什么坏人好人!你们两个分明是来金玉堂诈骗的,把钱给我留下,否则,休怪我拳头不长眼睛。”原来他是金玉堂的打手。
啧啧。。朱老板想得还真周到,难怪把门做得那么厚。圣香若有所思的看看门。
“少磨蹭了,快把钱还来。”大汉说着朝圣香扑了过来。
玉崔嵬当即一记劈空掌隔着两米远就劈过去,衣袖飘动,那大汉猛然间被掌风逼得向后飞去,“砰”的一声撞开大门,后退之势仍是不减,竟一下子顺着楼梯直滚到一楼大厅里。玉崔嵬回头环视房间中的每个人。众人直给他看得冷汗直冒,玉崔嵬风情万种地笑了笑,施施然走出被撞开的大门。当圣香他们再次走下楼梯的时候,喧嚣的大厅竟然瞬间鸦雀无声——除了摔得直哼哼的那位,所有人目瞪口呆地冲他们行注目礼,哪里还有人敢来拦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