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刍狗》无话有字

3、委屈的来客

　　一辆奥拓呼啸而来，杜宇峰只觉一阵热浪袭上双腿，一个瘦小子下车，瞄了杜宇峰一眼，看着李凯笑道：先上车。两人一道钻进奥拓，杜宇峰心想，这奥拓用“钻”，一般轿车用“坐”，越野车用“上”。他是用三个动作来区别的，杜宇峰之所以一直痴迷名牌越野车，就是认为“上”这个动作潇洒至极，奥拓的钻太狼狈，像是抢了钱躲避警车追捕的罪犯落荒而逃。轿车四平八稳，没特点。“豇豆，这是我大学同学，一个寝室的上下铺，杜宇峰！”李凯显得兴致勃勃，路途疲倦似乎不见踪影。“你好！多关照啊！”“客气了你，我表哥老谈到你，你们关系那么铁，对我也不要客气了。”这不像是杜宇峰一贯的开场白，也许是觉得要暂时依靠的人，好像只能这么客套刻板吧。李凯不放过任何一个客串大佬的机会“你那么拘束哦，我表弟和我感情一直都特别好，这小子书读的少，但是机灵，社会经验又丰富，很早就出来闯荡，现在混得… 比我强多了…”杜宇峰心想，李凯这厮太过兴奋，夸夸其谈间正要说混得好不错，结果觉得在这奥拓里恐怕不那么有说服力，临场换语，但又一时无法准确定位，于是拿自己做参照物。这小子平时口出狂言，没想到偶尔还学会细腻了。所以在外的人瞬间长大，看来此话不假。“以后就叫我豇豆，很多朋友都这么叫。叫着亲近。”奥拓颠沛辗转，不知何时已经告别宽阔的干道，窜进了小巷，路边是狗屎，狗屎上方是居民悬挂晾晒的衣物，相映成趣，不知是不是某种寓意，只能看见衣服的人拉出的是狗屎。奥拓拐了几个九十度的弯，停靠在一棵奇怪难看的大树下，豇豆率先钻出车，三人一起下了车，豇豆满头大汗，在前面带路，“靠，你找的房子就在这里？”李凯开始浮躁，后背的T恤在汗水的作用下已能透肉。杜宇峰紧随其后，心中一片宁静，也许有了思想准备吧，觉得只要有个落脚之地，接下来一切从头越。三人见到房东，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穿件全中国所有社区、老街区所有中年物业恼人穿的同样的“吊带背心”，半晌才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目光扫视了杜宇峰和李凯两人，对豇豆说：就两个人住是吧？上去看看房子吧，一间房，两张床，两个人住合适，冬暖夏凉。李凯吃了一惊：房间有多大？太小住着可不舒服！先看看再说。穿过咯吱作响的木楼，杜宇峰见到了房间，房间和大学寝室的一半多一点点的样子，最可恨的是两张床像是街头流浪者的组装货，墙上也是点点脱落，黑白共融。李凯几乎没有思考过程，直接说：不行不行，这房子怎么住人啊。房东大怒：你懂不懂什么叫好房啊，这房只是旧，但冬暖夏凉，夏天最通风，800一个月，外算水电费。再说了，这里住着也安静，没啥车流声。李凯转过头小声问豇豆：还有没有其他还一点的地方啊，哪怕还一点的？豇豆推了推眼镜，说：有是有，都在闹市区，不过钱贵多了，我问过要2000一个月，不划算，晚上偶吵，我看这儿还是可以将就一下，等你们先安顿下来，找到好工作了，在说吧，现在你们刚来，处处花钱，还是经济实惠为主吧。我这最近开销也大，人也倒霉，上个月十字路口把我哥撞了，那家伙非要去4S店修，宰了我1500块！“你哥？”“一辆奥迪A8”杜宇峰心理取笑李凯没放映过来奥拓是奥迪兄弟这个低等玩笑。李凯觉得表弟前半段话在理，但是没想到后半段纯属先发制人，害怕李凯向他借钱。李凯看看杜宇峰，问：你觉得还要去别的地方看看不？杜宇峰思索半晌，觉得初来贵地，虽有盘缠随身，但问题是现在没来源，在父母面前夸下海口编制谎言的恶果如此，而且又不能保证短期内一定找到合适工作。索性回了句：我觉得都行，你做主吧。李凯嘴唇紧闭，偶尔有开启之嫌，房东夭折大蒲扇，不耐烦地催促：随便你们，不租也无所谓，昨天还有人想租，还没来得及过来看。此言一出，明知是假话，但世上总有两类教人欲罢不能的假话，一是很快进入热恋的情侣胡乱夸下的海誓山盟，二是你不得不与其交道的人的嘴。杜宇峰岁社会实践不多，但博览群书，尤其喜爱描写社会实态的小说，此刻，心想，自己在父母面前夸下的海口和山盟海誓的海口相比，立即就减轻了不少的愧意和压力。前者也许说的时候心理没底，纯属意气用事和无知懵懂。后者却也许是说的一刻最为纯净真诚，心理还下了决心，这就是最大不同。前者至少可以被愧意和意气鞭策，后者却越到后面越容易被不满情绪反击当初的决心。好一个死不回乡，好一个“是你逼我的”。“好吧，先祖一个月。”杜宇峰短暂的思绪游离被李凯悲壮的声音引至正轨，“一个月，拿别人有可能要祖一年多的，我都先让机会给你们了，你们组一个月，那人家去租别的地方了，我不是亏了？！”房东步步为营，句句在理，论证有力。“我们一来，你就要我们租一年，没这么租房子的吧，实在不行就算了，李凯，在去外面看看。”杜宇峰不话则罢，一旦开口，就是反击，李凯上没反应过来，房东说：至少先租三个月的，到处都是这个底线。不行就走。说罢，大蒲扇随之一扫，真是横扫千军之雷霆气势。杜宇峰想，要是把全国通用背心换做盔甲一副，必是威武大将军。李凯、杜宇峰两人最终决定暂时安顿在此了，天气炎热，舟车劳体。两人吧豇豆送到楼下，豇豆说：你们先收拾房间，晚点，我过来接你们吃饭。奥拓带起一片尘土，把这老街旧巷营造得天人合一。杜宇峰扫视四周环境，的确是适合夜间深眠的地方，但也可能是碎尸首选地之一。两人无精打采地上楼，收拾东西、整理房间。李凯见杜宇峰不说话，便说：我两多年来终于平起平睡了，以前你在我上铺，老爱翻身，哈哈。杜宇峰说：现在起，你必须穿上内裤睡觉。这是外地，不要那么轻易赤裸裸地姿态。也许明天，我们就都开始体会社会里求生存的难度了。李凯笑道：你小子还是那么忧愁哦，你不说这是锻炼自己的实践吗？现在只是暂时安顿下来，以后越来越好。没问题，信我！明天去找工作。把咋们的毕业证亮出来。咋是有文凭的，不管有没有知识，老子文凭打天下。苦力的都能生存，你小子担心忧愁个屁。刚到，你就没了精神哦。搞不懂你。杜宇峰反驳：这东西不是语言精神就可以的。搞传销的也是除了洗脑还要外加威逼吗？懂不，我不是忧愁，是想得多和远了点而已。“好好好，实干家，实干家。两人逗趣之中，也是黄昏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