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天下》白侬月

4、起点

　　娥翠的尸体很快就被人发现了，管事房统一的说辞是她失足掉井里淹死，没人深究，只是将她的尸体草草埋葬，这件事便算了了。这样的结局在清然的意料之中，可是却让她那般难受。命在这宫里真这般犹如草芥吗？前一晚还鲜活的人，这一刻已冰冷入土。
　　青渊湖边，清然看着辽阔蔚蓝的湖水，全身上下觉得好冷，彻骨的冷。可是这冷又让她清醒的知道自己身处何种环境。她双手环抱着身子，不愿离开。
　　“你不会是在想要不要跳下去吧？”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清然背后响起。
　　清然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道：“不是。”
　　“既然不想死，那为什么明明冻得要死也不离去？”齐枫很是好奇她一个人在湖边站了已经半个时辰了。宫里真是小，到处都能遇到她。看她一个人站在湖边，齐枫一开始也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过终是忍不住走了过来。
　　“你是谁？”清然不回头的问道。
　　齐枫脑子一转道：“宫中侍卫。”
　　“看你服饰不像个普通侍卫。”清然转身走向齐枫道。
　　齐枫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饰：“御前侍卫。”
　　“怪不得，官宦世家吧，送进宫历练来了。”清然走过齐枫身边坐到一旁的空地上，看着湖面说，“我只是个看湖人而已。”
　　齐枫也走到清然身边坐下来：“看出什么来没有？”
　　“湖很美，却让人不敢太过亲近。湖边的风足以冻死人，湖里的水足以淹死人。”清然摸出手帕擦掉流下来的清涕。
　　“我看到的是这湖里的鱼应该很鲜美吧。”齐枫伸长了脖子望向湖面道。
　　听他这么说，清然突然笑了，自己什么时候变成林黛玉了。
　　看到清然笑了，齐枫问道：“我很可笑吗？”
　　“没有，我在笑我自己，原来从头到尾都是在无谓的感伤，杞人忧天。你说的对，这湖里的鱼应该挺鲜美的。”清然摇头道，“与其感伤这湖太冷太大，不如想想它的鱼有多鲜美。”清然本来就是个乐观开朗的人，来到这里后强迫自己压抑自己太久了。这会子有人开解下便恢复的很快。
　　说完清然站起来道：“偷懒结束，面对现实去。”
　　“你叫什么？”看她要走，齐枫不由得张嘴问道。
　　“清然，你呢？”清然笑看着他，无论身材还是面容，这男子都是上品。
　　“沈瑄。”齐枫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沈瑄的名字，可能是因为只记得他挂着宫中御前侍卫的头衔。
　　“沈侍卫，很高兴见到你。”说完清然朝他挥挥手跑走了。
　　看着清然跑远的身影，齐枫望了眼青渊湖，心想这丫头想的可真够深的。清然，这名字挺适合她的。
　　看着清然跑过来，紫珏拿着扫帚软绵绵的扫着地：“你去哪里了？害我一个人扫了好久。”
　　清然拖着扫帚赔笑道：“我打了个盹，忘记时辰了。剩下的都交给我，你到边上歇一下。”说完卖力的扫着行廊上的枯叶。
　　“紫珏，问你个事？”清然边扫边问道，“宫中有叫沈瑄的御前侍卫吗？”
　　紫珏坐在一边道：“沈瑄吗？有啊，说起他，可是了不得呢。出生在武将世家，爷爷是开国大将呢，爹爹是当朝将军，自个儿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御前侍卫了。对了，你一向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的，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听到其他宫女的议论，随便问问。”清然打哈哈道。
　　“那是，他年芳十九，长得风流倜傥，家世又好，而且最重要的就是他尚未娶妻，那些宫女当然喜欢议论他了。”紫珏喋喋不休的开始叙述她收集到的情报。
　　“噗，年芳那是用来形容女子的，你说一个男子年芳十九，那是要被人笑死的。”清然笑着说道。既然在紫珏嘴里得到确认，她就安心了，她可不想上演什么皇帝宫女的狗血戏码，她只想默默的熬到出宫就好。
　　“爱笑笑。反正是那个意思不就得了。”紫珏不屑一顾道。
　　“还有个事情，你听说了吗？”紫珏歇息够了站起来拖着扫帚到清然附近和她一起扫，“张嬷嬷又要挑几个人了。”
　　清然埋头扫着：“干嘛？”
　　“送到各宫去啊，还能干嘛。大伙都紧着给她送礼送银子呢，都想被送去太子宫。”紫珏神秘兮兮的凑到清然旁边道，“我们要不也……”
　　“这才刚过了几天，你就忘记那件事了。”清然推开她顾自己扫地。
　　紫珏泄气的耷拉下脑袋：“好好的提那个做什么。”
　　不一会儿又死心不改的凑上去道：“这次不同嘛，你看，是总管大人指派张嬷嬷挑选的，如果我们也送礼的话，就不用干这些粗重活了不是。”
　　“我没钱，你也没钱。我们送什么礼？”
　　紫珏再次泄气的耷拉下脑袋来：“我倒你从来不买胭脂什么的会有钱多余呢。”
　　“我买书了，没钱多余。就算多余我也不去送礼。我觉得现在的活挺好的，挺适合我的。”清然扫完最后一块地直起腰来。
　　“你真当是烂泥扶不上墙。”紫珏摇着脑袋说道，“你看看这宫里谁不想能有朝一日飞上枝头，谁会希望一辈子做个粗使下等宫女。当然你例外。”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清然微笑着说。
　　“别跟我说这些文绉绉的话，赶紧想想怎么让张嬷嬷能够推荐我们。”紫珏下巴抵在扫帚柄上寻思着。
　　“我是没有办法，你也别挖空心思了。”说完清然蹲下来将枯叶用手捧到到竹篓里。
　　“有了。”紫珏站直身子扔掉了扫帚跑到清然身边蹲下。
　　“说了没银子。”清然捧着枯叶无视她瞪大着眼睛盯着自己。
　　紫珏眼睛眯成一线笑容堆上脸道：“把你酿的桂花酒借我使使呗。”
　　“桂花酒？你打算拿那个送张嬷嬷？也不嫌寒碜。”清然白了一眼她说道，“而且那个酒到底成功与否我也不是很确定，你要是拿一坛子难喝的酒给张嬷嬷，不怕她不仅不给你推荐还活生生捏死你。”桂花酒是清然扫桂花树下的时候顺便收集的，想来可以酿桂花酒，于是就试着酿了两坛子。这丫头看来真是黔驴技穷，连桂花酒的主意她都打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真要一辈子做粗活。”紫珏一屁股坐在地上。
　　清然捡起最后一片枯叶放进竹篓，看着紫珏一脸无奈的坐在地上不觉失笑道：“你这么聪明可爱，怎么可能一辈子做粗活呢，时机未到而已。走了走了，赶紧将这些落叶处理掉，否则晚饭要赶不上了。”
　　一提到晚饭，紫珏一溜烟的从地上爬起来到：“那还不赶紧的呀，没推荐机会，不能连晚饭都赶不上了，那还不把我给气死了。”说完立马拎起竹篓拖着扫帚走人。
　　晚饭桌上一向活跃的紫珏变得默不作声，坐在对面的春玉故意拿筷子敲敲紫珏前面的盘子：“你们打算送什么给张嬷嬷？”
　　紫珏抬头送了她一个大白眼，然后迅速将鸡腿夹到自己碗里。低头咬着鸡腿含糊不清的说道：“放心好了，我们送什么肯定也送不过你的。我们哪能像你那般经常会有赏赐。”
　　“那是，论赏赐，你们这些干粗活的那能像我们这些在各宫伺候的人。”春玉抬抬起下巴一脸骄傲的说道。
　　“再怎么近伺，还不和我们一样是宫女，还不得和我们同桌吃饭。”紫珏啃完鸡腿后将骨头扔出碗，用筷子点点骨头说：“别充什么高贵了，你还不是一根骨头。”
　　“你……”春玉气的站起来用手指着紫珏说不出话来。
　　“不安稳的吃饭，干什么呢？”李嬷嬷看着站起来的春玉吼道。
　　春玉马上换了一副嘴脸，笑脸迎向李嬷嬷道：“李嬷嬷，我没事，没什么事。”
　　“坐下好好吃饭。”说完李嬷嬷走到其他地方巡视去了。
　　春玉坐下后仰着头对紫珏说：“你等着，等我去了太子宫，见到了太子，当上了太子妃，到时候我是肯定不会忘记提拔你的。”
　　“就你这样的，还提拔我，你……”紫珏气的抬手要把筷子扔过去。
　　清然赶紧拉住她的手道：“别这样，李嬷嬷看到了要受罚的，再说趁口舌之快有什么意义。”说完紫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清然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说道：“赶紧吃饭吧。”
　　看着紫珏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了，清然转头看向春玉道：“春玉，你做不了太子妃的。”
　　春玉不由得愣住了，好半天才开口道：“你，你说什么？”紫珏咀嚼的嘴巴也停顿住了看着清然。
　　“你做不了太子妃。侧妃，侍妾也做不了。”清然边吃边淡然的说道。
　　“为什么？”紫珏问道，春玉还滞留在永不参与她们话题的清然怎么突然开口了，而且还是说自己当不了太子妃的思绪中。听到紫珏问也跟着问道：“为什么？”
　　“你觉得一个开口到处说自己会成为太子妃的宫女，她会有机会出现在太子身边吗？我敢保证你连太子的面都不会见到的。”清然咽下口中的菜说道。
　　春玉结结巴巴的道：“怎……怎么可能。”
　　环视了一圈身边坐着的宫女，清然继续说道：“这宫里不管是谁说过的什么话都是长了翅膀会飞的，你不是不知道吧？所以喽。”说完，清然自顾自吃饭。
　　春玉抬头发现其他宫女都是瞟了她一眼后迅速低头顾自己吃饭了。
　　紫珏幸灾乐祸的夹了一大筷子菜到清然碗里，完了说：“就是，有的事情绝对会被预先扼杀的。”
　　吃完饭，其他人都陆续离开小厨房，只有春玉一个人，仍坐在位子上发傻。
　　不出清然所料，春玉不但没有如愿被调去太子宫，反而因为太子侧妃在睿妃面前的一句闲话被打发回来干粗活了。
　　“哈哈，她真是活该。谁叫她一天到晚的趾高气扬的，活该这般下场。”紫珏听到消息后高兴的就差跳起来了。
　　“做人要厚道，别在那边幸灾乐祸了，赶紧扫地。”清然看着她那副嘴脸提醒道。
　　“你知道去睿妃那里的太子侧妃是谁么？”
　　“不知道，她是谁关我什么事。”清然事不关己的说道。至今她都很后悔当天对春玉说了那番话，本意是想吓唬吓唬春玉的，谁知竟毁了她的前程，而自己锋芒太露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春玉想当太子妃上，跑去太子侧妃那里告密的人是决计不会提到自己的，没人傻得会分功给别人。不过自己这张嘴以后还是少张为妙，特别是那种人多的地方。
　　紫珏环顾四下无人凑近清然说：“就是你上次问的沈瑄的姐姐沈璇。”
　　听到沈瑄这个名字，清然扫地的手不由得停顿了一下，想不到他那般清冷的人竟有个这么强势的姐姐，继续扫地道：“果然将门虎女。”
　　“可不是。”紫珏又开始唠叨，“虽说没正式被册封为太子妃，可太子身边有封号的也就她一位侧妃，不过那封号和他们家还真是不符呢。”
　　“不符？”清然转头问道，“什么封号不符？”
　　“柔。封号是柔妃。你说这个和他们沈家哪里相符了。”紫珏笑道。
　　“也许是取其以柔克刚之意吧。”清然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是心里还是想，这个柔妃能不招惹还是别招惹上。从她对春玉的手段来看，心肠不算歹毒，但耳根子软是少不了的，这样的人最容易被人当枪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