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壹殇》仟沫雅漪

6、玉玦

　　祁国沂罗。月老祠香客满堂。

　　月老祠位于沂罗郊外的青城山。

　　那里四面环山，独独青莲山坐落于群山之中，登高俯瞰，形似一朵绽放的莲花，而青莲山正是这朵莲花的莲蓬。青莲山地处深郊，悠静且清。四处不光有青谷幽泉，鸟鸣山水涧，萦青缭白的巍巍青莲山更是坐落着闻名天下的千里姻缘一线牵——月老祠。

　　站在山脚往山顶上看，崎岖狭窄的山路之上，才子佳人往来如织，挑夫轿夫更是健步如飞，上下穿梭其间，苍翠之中，顿然有百花齐放的惊艳斑斓。

　　青莲山山之端，只得见月老祠外那棵千年大榕树枝叶稠密，浓荫覆地。据说月下老人初下凡尘时，便是坐在这棵树下。鲜红的丝绸系满低矮的枝蔓，在风中翩飞，送去期盼者的心愿寄语。烟雾缭绕，香火氤氲，黄昏中的月老祠神圣而肃穆。

　　乞巧牵缘会是沂罗一年一度的传统节目。每逢七夕之日，凡未娶未嫁的单身男女皆可以参加乞巧牵缘会的红线牵缘的活动，由天定姻缘。

　　这个节日源于上古时期的凌安国。据说那年，凌安国内发生叛乱，凌安国的年轻的国君被迫一路沿偏僻小径误碰误撞的来到了青莲山。

　　年轻国君发现这空山之中，竟生长着一颗十人合抱的大榕树。榕树之下坐着一位面目慈祥的银丝老者，他一手拄着红绳蔓顶杖，一手持着一本书，书面隐约写着“姻缘薄”三字。

　　年轻国君好奇，便上前问那老者道：此为何物？

　　老者笑的慈眉善目温语道：天作。

　　年轻国君闻言更为好奇，便复又问道：在下见书上写着姻缘二字，不知所指为何？

　　老者笑而答曰：世间姻缘皆记于此书，故而名曰姻缘薄。

　　年轻国君闻言一惊，追问道：那老先生可否为在下一看姻缘？

　　老者闭目掐指，蓦然睁开眼已有结论，“你的妻子是一个其丑无比的女人，世上无人愿娶。但她却可以帮你成就一番伟业。

　　年轻君王闻言直火气冲冠。怒言道：疯言疯语。便愤愤而去。

　　一年后，几近饿死形如乞丐的年轻君王被当地都督之女所救，入赘为上门女婿。其女却是其丑无比，但又正如老者所言天资过人。次年，都督因病去世，年轻君王接替岳父之位。次年年末，在其丑妻两年的精心安排之下，年轻君王终于得以复国。后来一举逐鹿中原，最终确定如今祁国的江山版图。

　　可是当他再回去青城山时，却再寻不见那个倚月而坐的银发老人。为了纪念那位老者，年轻君王命人在此处建了一座祠堂，名曰“月老祠”。即取月下老人之意。

　　月老祠建立之后，每逢七巧佳节，未出阁的少女便会偷偷前往月老祠前守夜企盼月下老人为自己指点命中注定之人。久而久之，前来守夜企盼的人越来越多，便因而有了“七巧姻缘会”。

　　七巧姻缘会演变至今，虽守夜的习俗还没有变，但是形势由众人对月而拜，跪等天明，变的理性化了一些，更情趣化了一些。整个流程变为了女子将自己的一枚信物挂在鹊桥右端桥头的大榕树上，哪位男子若看上了那个姑娘，便要站到鹊桥左端河岸的红线之后，朝那信物射箭，若射中则说明命中注定的姻缘，将有本城京兆尹做主登门提亲促成良缘！

　　参加七巧姻缘会的人每年只增不减，商贩们也都看到了商机，早早便纷纷将自己的商品悉数运到青城山上。

　　月老祠外，商铺摊位鳞次栉比，什么饰品挂坠，胭脂水粉，古玩奇珍，小吃酒坊……应有尽有。只有游人们想不到的便捷，没有商家们看不到的商机。

　　空寂的青城山，这一日难得喧哗。

　　左丘鹤一身珊瑚红便衣，青丝散肩，顶处由一条玄色描红丝带高高束于脑后。说不出的潇洒飘逸，长长的丹凤眼懒懒睁着，眼光锋锐如剑，眼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绝世的妖艳。

　　天已黑。月老祠外交织如网的红线上挂满了的彩纸红灯被祠内道士依次点亮。青城山上，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青年男女们兴奋之情溢于言表。急切等待着主持此次大会的沂罗京兆尹林大人宣布大会开始。

　　沂罗京兆尹林大人林舒怀是武将出生，生平最见不得文人那般文绉绉的说话方式，慢吞吞的办事效率，于是三言两语说明了详细，便宣布大会开始。会场内顿然丝竹与磬齐奏，悠扬悦耳，恍若空灵，天籁之音。年轻男女相邀月下曼舞莺歌，热闹无比。

　　鹊桥左岸。左丘鹤悠然闲坐在一棵大树之下，肩披玄黑披风，一袭珊瑚红便衣，即使在夜晚，依旧惊艳夺目。他目无聚焦，带着睥睨天下的慵懒，仰望苍穹。

　　他不知道，今日他施施而行时，便已经成功引诱到了无数双灼热爱慕的目光紧紧追随了他一路。他更不知道，就在他正对面的那棵榕树之上，有多少信物是为他而挂的。他并不知道，所以他遗世独坐，恍若隔绝。

　　左丘鹤呆呆的望着婵娟发呆。忽然，他听到桥对面的人群中传来一声清幽悦耳的声音，那声音洋洋盈耳，若玉石沉潭，寂静且清。说话的主人显然在生气，却带着明显的无可奈何。那声音道，“休得胡闹……”只四个字，便没了余音。左丘鹤一震，这声音是……酆都时遇到的那个白衣公子！

　　左丘鹤蓦地起身。

　　鹊桥对岸，青年男女来往如织。独木成林的大榕树后一览无余。一个面容清丽的白衣女子正一脸羞涩的将自己的月白色宫绦挂上树枝，双手合十，虔心企盼。

　　突然一阵惊呼。左丘鹤回头，不知何时，自己身边已然聚集了这么多人。大家自然围成了半圆形对中心之人，鼓掌道贺。左丘鹤这才发现，身侧红线之后，一名桀骜不驯的青衫少年持弓而立。就在刚才，这个少年正是用这把弓射中了对岸的那只红缎香囊。

　　左丘鹤微微一扬嘴角，露出了一个诚意的笑道，“恭喜。”

　　正待离开，谁知少年抢先一步持剑拦于胸前。左丘鹤步履一滞，笑道，“不知阁下，这是何意？”

　　何意？自己精心准备了整整一年，就是为了今晚可以博得莲鄞小姐的芳心！可是，竟然被你这个小子给破坏了，为了你，她宁愿终生不嫁？你有什么好？长得好看是不是？好看顶个屁用！小爷我今日定要叫莲鄞看看。所谓的小白脸有什么好？根本就是一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想走可以，得射箭。”少年说道。

　　左丘鹤微微剔眉，笑道，“在下还未有成亲的打算，怎能随意射箭？”

　　少年闻言更是恼怒，“既无意向，今日为何前来？”

　　左丘鹤负手而立，笑的满是无奈，“这还不许人来凑热闹了？”

　　少年两颊气的微微发红，凑热闹？你的凑热闹却害得小爷我娶不到心仪的莲鄞小姐！少年嗤之以鼻，激将道，“你是不敢射吧？怕射不中，被众人取笑了去。”

　　左丘鹤闻言不语，明知是少年所用的激将法，半响，他还是接过了少年手中的弓。

　　搭箭，拉玄，潇洒自如。冰冷尖锐的箭头直指向对岸，蓄势待发。

　　大榕树的顶端，万绿丛中一点雪色。只那么一点，恍若歇落枝头的一片梨花瓣，在微风中颤抖，在皎洁的月光下晶莹剔透。

　　箭头慢慢瞄准，聚焦。

　　一旁的少年看的紧张，“你做什么，那里没有东西！射不中东西，也不算过关！”

　　左丘鹤淡淡一笑，带着几分桀骜不驯，几分傲世妖艳。“没有吗？哼~”

　　一道气体划破长空，穿破榕树落英缤纷。锋锐冰冷的箭头带着一只白色玉玦翩然落地。

　　那一瞬间，空气在颤动，吸气声，赞叹声中左丘鹤透出了一个不羁的笑容。

　　树下，泥土上，一只晶莹剔透，质若天成的罕世玉玦静静的躺在那儿。直到一双白皙如玉掌心却生满茧子的手将它轻轻捡起，握入手心。你，便是我今生注定的缘吧！

　　不为人觉的阴暗处。一个白衣公子看着这一切轻轻叹了口气。不理睬旁边小侍童的强烈不满与悔之晚矣的神情。白衣公子转身背月而立，轻轻道，“走吧。”

　　“不行。我去把玉玦要回来！”小侍童任性道。

　　前脚还未迈出，白衣公子已然冷了脸色，“还没闹够？”小童一震，乖乖低头认错，“云长知错了。”

　　夜中月下。青城山幽静的小道上。一袭白衣悠然行于崎岖陡峭的山路之上，他怀中抱着一只雪白小貂，神情淡然，安静美丽的恍若天上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