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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生不如死 ...

  •   郁闷中,虞从舟又从怀里摸出颗糖来吃,不知怎的,最近心烦气躁的时候总是想起这银丝糖。

      楚姜窈侧目见他嚼得欢,甚是惊讶,“这糖… 那么苦的苦心,你都不怕?”

      “此糖极好,”从舟面露得色、挑着眼神看着她,“以后你常做罢,我天天都想吃。”这些日子来他早已习惯甜蜜中的那番苦涩,于是嘎吱嘎吱嚼得很欢,挑衅萌魅的眼神就仿佛他正在嚼着她。

      “……人生一路,乱世沉浮,为的就是品个极甜极苦,”他又拽拽地瞪了她一眼,笑着说,“尽在此中了!”

      这一夜,已行至邯郸城南百里外,再一日即可入城。虞从舟的剑伤好了不少,他听见帐外颇为热闹,拨帘出帐一看,众人在林间比试角力,喝彩声此起彼伏。

      但人声喧嚣中,他却独独被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他想,应是楚姜窈。她的笑声似溪水流过他心阙,令他忍不住、唇角眉梢迭出一个微笑。

      不知不觉,他已走到她身旁几尺之外。她行云流水般的笑容,映在他眼眸中,那一刻,他心中清朗,似乎真的很想忘了尘世喧嚣,就留在林中做个樵夫,只要,天天都能见到这般纯颜雪肌、明眸皓齿。

      她察觉到他的视线,突然回头盯着他,颇觉奇怪地说,“你做什么盯着我?”

      他倏忽从梦中的世外樵夫堕回现世的白马将军,暗恼自己,难道又把姜窈当做江妍了?他尴尬地眼睛干眨了几下,舌尖一舔唇,小呆了一瞬,忽然挑衅道,

      “你的牙口真好,雪白雪白的,我只是好奇小乞丐怎么整的这么白的牙!”

      “馒头啃多了呗!你也试试?” 听这家伙竟把自己比作马,楚姜窈嘟着嘴生气。

      她白了他一眼,忽然绽开一个笑脸、也说道,

      “你的鬃毛也不错啊,潮卷潮卷的,怎么整的?”

      虞从舟见她反过来嘲笑自己,气鼓着脸道,

      “被雷劈过的呗!你也试试?”

      ……
      次日回到邯郸虞府,刚进厢房,楚姜窈就看见枕边有一条白色帛巾,心头陡凉。虽然早知道这次办事不利、主人定会惩处,但如今临到面对,她还是忍不住发怵。

      但她只得熬着惧意,重又取了马,攥着那条白帛巾,向城北一座荒僻马站而去。刚到马站,便有几个马夫打扮的人将她绑了,押入地室。

      外面夜色寂黑,地室中更是光线昏黄,她跪下低垂了头,不敢多喘一口气,主人幽长的黑色影子在她眼前的地面上摇晃,晃得她越来越恐慌。

      “小令箭,这次你传来的消息好生不准啊。”主人淡淡笑着,语气却令人发悚。

      “属下知罪!但实在是、虞从舟他们临时改了时间地点,他甚至和赵王换了蟒袍,属下….属下实在来不及再递出消息。”楚姜窈发着抖,弓身贴伏在地面上。

      “是不是,他对你起疑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那会不会,他怀疑小盾牌了?”主人的声音越发阴冷。

      “他没有怀疑我们,主人明鉴!”

      “且信你一回,”主人哼笑一声又道,“你们两个,若是暴露任何一人,我都会一起杀!”

      “属下明白…… ”楚姜窈颤声回答,迟疑了一会儿,又说,“但虞从舟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他国势力介入,所以才会临时有变。”

      “你还挺会推卸罪责,”主人笑得更冷,“你是想说,是我死士营里有他虞从舟的人,才会行动失败么?”

      “属下不敢…… ”姜窈自知多言了,再不敢说话。

      主人亦静默了一会儿,忽然说,“给她松绑吧。”

      姜窈大喜过望,连声道,“谢谢主人,谢谢主人!”

      她正要站起身,主人递了个眼色,旁边两名死士忽然又牢牢擒住她双臂,猛地将她拖到墙隅。主人从她手中抽出那条白帛巾,淡淡地望进她惊恐的双眼,说,

      “怎么,忘了死士营的规矩了?既然让你拿着白帛巾来,怎好叫你无伤无落地离开呢?”

      姜窈心中彻凉,苦苦低喃一声“主人饶命… ”,声音却轻得无人听得见。

      “火刑好呢,还是剜刑?哪样能叫你记得牢些、今后少出纰漏?”

      姜窈在两名死士大汉的手下颤抖、抽泣,一句也答不上来。主人鄙视地瞥了她一眼,说,
      “选不出?那我帮你选了吧。”

      他指了指她的脚,对另一名死士道,“这回先动她的左脚。下次再错,两足一起废!”

      楚姜窈惊惧地倒抽一口气,哆嗦着挣扎、直想把身体嵌进墙里去再也不要被人抓出来。但她被牢牢控住、早已无路可逃。

      那死士得了令,在火堆上架上一锅水。锅下木柴噼啪作响,锅内清水渐被煮沸,发出咕噜咕噜的水泡涌灭声。

      明灭的火焰、越来越烫的水,那种恐惧令楚姜窈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破胸而出。凉水煎沸,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却叫她满心煎熬、只觉长得漫无边际。每次临刑的时候,她就恨不能自己早就死了的好。这一生注定这样蝇蝇卑贱下去,为什么她还要活着?这世上,并没有什么让她留恋、也没有谁留恋她,她为什么偏还是这样活着?!

      一锅水烧滚得水泡肆溢。两名死士将她拖到一块石板上,又剥了她的鞋袜、把她的左腿绑在石板边缘。她早已惊恐得浑身瘫软,动弹不得,只是口中像失了魂般噩噩低喃,“饶了我… 饶了我… ”

      这三个字在死士营最常听见,也最无人去听。

      一名死士卷了个布团、塞进她口中,转身便提了那锅沸水,扯开她的裙裾、对着她的左脚直直淋泼而下。水液四溅、顿时整个地室中满是她喉间、胸口迸发出的惨绝人寰的闷喊,时锐时钝、怆响不绝。她全身在石板上挣腾痉挛,双臂犹被大汉压住,扭曲的身形令她愈发低贱得像是一只垂死挣扎的虾蛄。

      左脚的剧痛顺着神经蔓延到她整个左半身,似有无数利箭刺在她肉中、痛意沸腾着割入她心房。主人走近,抽了她口中布团,她顺着他抽拔的动作、猛地呕出一口血来,那样子连贯得仿佛演练过多次。主人看着她半昏半死的眸光,笑着用布团拭了拭她额上的冷汗,幽冷道,
      “只要你以后好生办事,明年春天,我还是会赏你一粒‘命追'的解药的。”

      他冷笑着扔了一瓶烫伤药在她胸口,挥了挥手,令人解了她腿上的绳索,转身离开地室。最后一名死士离开时,熄了烛火,地室中暗如地域。

      楚姜窈缩在石板上,痛意越来越演变成一种烙入灵魂的麻烂感,勾在血脉间、使她瑟瑟发抖。心中愈发酸憷,泪水涟涟滴落、但每一声哭喘都反而令她痛得更沉。

      过了一个多时辰,她仍然觉得动弹不得,但为了苟延残命、终归还是要回虞府的……她努力凝起一些气力、撑起身子,左侧身体依旧因烫痛而陷在麻痹中。她以一双膝盖支地,两手并用、一寸一寸挪到地室楼梯边,再一格一格艰难地爬到地面。

      爬出马站,抬眼望去,满巷空荡,只有她的那匹小黄马还立在街心,似在等她。她虚弱地喘着气,匍匐着向她的小马爬去,‘加影’立刻发现了她,踢踏几步向她行来,似乎感知到她受了伤,低下脖子在她肩头蹭了又蹭,温暖的鼻息轻轻喷在她的脸上。

      姜窈趴在地上,全身再没有一点力气、无法爬上她的小马。她心酸地伸出手,搂着‘加影’的脖子,闷声呜咽。这个世上,知道她的苦闷、怜惜她的伤痛的,只有她的‘加影’了……

      忽然一只手触上她的肩膀,她像一个惊弓之鸟、浑身一抽,恐慌地回头怔看,半晌、却是泪流满面地唤了一声,“小盾牌……”

      小盾牌眼睛通红,忍着心痛将她抱进怀里,黯然道,“怎么不叫我一起来,至少我也替你分一半罪责!”

      “是我自己传错了消息… ”楚姜窈的声音若远若近。

      小盾牌见她浑身涔涔冷汗,急问,“你伤在哪儿?这次伤在哪儿?”

      楚姜窈轻轻摇了摇头。小盾牌颤着手在她身上查了查,却并不见伤,想到她瘫在地上似乎无法行走,正想要掀开她衣裙去看她的腿脚,姜窈连忙抓住他的手、止住他的动作,低凉地说了声,

      “别看……”

      她的声音像一根冰锥、坠进他心里。他知道她的腿脚定然伤得极重,泪水不觉在眼里打着滚。他咬牙将她扶起,背在背上,牵住小马,慢慢向虞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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