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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消失 ...

  •   我至今还记得那是十月里的一个傍晚,我正伏在桌上画一张机械加工图,突然忘记了一个重要的形位公差符号,于是站起身打算到书架上找机械加工手册来看看。

      机械加工手册被遥远收在书架的顶层,我又不愿搬椅子过来,只得踮着脚尖一本一本摸过去。我记得那本书是又厚又重的大部头,表面包了牛皮纸,以防不小心和辞典混了去,天色暗了,屋子里黑黢黢的。正当我几乎摸到手册时,电话铃响了起来。我悻悻收回手,臭着脸接起电话,口气不善的说:“那位?”

      打电话来的是一家快递公司,送货员骑着摩托车在小区门口等着。我懒得换鞋,就穿着拖鞋披了外套跑出去。

      十月末的北京,已有了几分萧索的寒意,街上三两个个行人匆匆走着,一对年轻的父母牵着孩子。我隐约想起,遥远已经有两三天没回来过了,电话也没有。最近忙着设计的事情,三顿饭常并做了一顿吃,于是盘算着等遥远回来了拉他拿电磁炉做火锅吃。

      快递是从淄博寄过来的,署名竟然是遥远,很小的一只箱子,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我匆匆签了快递夹在胳膊底下往回走。

      遥远在一家小公司做工程师,设计点火器和火炬放散装置。一年到头几乎都窝在办公室和工厂里,偶尔出差也从不会买纪念品寄给我。我趴在桌子上上下打量着这只箱子,觉得遥远寄东西给我和他不辞而别到淄博出差一样不可思议。

      箱子里只有几样东西,一张北京南到淄博的动车车票,一把剃须刀,封皮上画了江南水乡的线装素描本,一只没关机的手机。

      手机我认得,是上个月遥远刚换的三星,我拽过电话,拨通遥远的号码,三星响起丹尼尔波特的“NEXT PLANE HOME”来,那是我们都喜欢的一首歌,原先是清晨当闹铃来用的。

      剃须刀是我送给遥远的,他用的并不小心,边角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脱漆,电池也用光了。我喜欢有胡子的男人,像陈道明那样的,遥远本来打算蓄胡子,只是苦于公司制度一直没敢执行。

      线装素描本正是我喜欢的类型,硬皮,纸质很好,封面的江南水乡速写没有着色,画的似乎是南浔一代。翻开第一页,上面写了几个字,瘦瘦长长,是我熟悉的遥远字体。

      安安,我们将在另一个纬度相遇

      我读过这首诗。在中学的时候,舒婷的“双桅船”是很多学生所喜爱的,其实当时还读了一些很不错的诗,不过时间长忘了而已。

      车票是三天前的,也就是说,遥远很可能在三天前和我吃完最后一顿饭后就出发去了淄博,可他那天晚上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彼时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要踏上这段旅途?

      我彻底被弄糊涂了。

      我不知道遥远寄这几样东西给我是什么用意,也不清楚他现在人在哪里。这些东西代表了什么?他现在究竟在北京还是淄博?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问题是:他还会不会回来,回到我身边?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仔细检查了遥远寄来的几样东西,包括箱子的里里外外、每一页素描纸和手机的所有操作记录、短信,我甚至拆开剃须刀看了看以确保它里面没有藏着什么。

      最终我在遥远的手机记事本里发现了这么一条:
      淄博张店区世纪方圆小区5#-302

      时间显示是10月23号,正是遥远不辞而别踏上那辆去淄博火车的那一天。除此以外,再也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这让我不禁怀疑连这条信息都是遥远无意中忘记删掉的,他想做的,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消失,从我们枯燥乏味的生活中只身逃离开去。

      但事实似乎并非如此。我当天晚上就打了电话给遥远的公司询问他的去向,发现他请了整整两个月假,手上的活简单交接给同事,办公室的东西也没有带走。我查看了遥远的衣橱,他只带走了几件毛衣和外套,箱子和电脑还留在家里,显然没有长时间消失的打算。

      我只是奇怪,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我和遥远毕业两年,上大学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一起周游世界,至少,走遍中国。可惜事与愿违,毕业之后遥远签到一家外企做工程师,我也在一家私企从事机械设计方面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收入永远跟不上开支,起先还常常需要家里接济,好在工作慢慢稳定下来,两个人有了一点积蓄,遥远升值的事情也有了眉目……而现在,他就这样一声不响的,在我满心欢喜以为可以奔向小康的时候,从我生活中消失了?!

      发现遥远不辞而别的事实后,我盘腿坐在床上,起初感到困惑不安,接下来就是愤怒,进而发展成暴躁——他凭什么这样做?

      我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可能也在生活的磨砺中失去了浪漫梦想和愉悦,但我绝对算得上合格的女朋友,卖力地为两个人的未来打拼,省掉一切不必要的开支,离开所有没有意义的朋友……我甚至常常觉得自己一定也会成为优秀的太太和母亲,一步一步按照预想好的生活轨迹走下去,现在,一切似乎都要不一样了。

      我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遥远只是在和我开玩笑,明天就回敲响那扇沉默的门,一会儿又担心的要命,害怕他从此人间消失,再也不留一点痕迹。

      不知不觉我已枯坐到晚上,屋子没有开灯,又黑又冷,冰箱里几乎什么能吃的都没有,我挑挑拣拣半天,只找到一点白菜和一把挂面,将就煮在一起,吃了一半才发现根本没放盐。

      我放下碗看着窗外,对面楼上满满都是温暖的黄光,我低下头,突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就在那一刻,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找到遥远,无论如何。

      我又看了一遍遥远手机记事本里的那条地址,咬了咬牙。

      我要去淄博找他,我要他回到我们的生活轨迹中来。

      如果他不愿意,我想我至少应该被告知理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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