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酥子鱼

19、第十九圈

　　两人第一次单独的谈话就是这样的针锋相对，实在算不得什么好的开场。偏偏冯添圣今天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丢开礼貌、教养的包袱，步步紧逼，“你不怕吗？如果她喜欢上了别人，你对她就没有影响力了。”
　　乔粲丝毫不买账，眼角轻佻，出言轻蔑，“会吗？除了我，她还能喜欢谁？”
　　“你凭什么这么自信？”突然觉得愤怒，总有些人将真心当做玩笑肆意践踏，于他是，于她亦是，“她就算表现得再强大，也会有累得想要依靠的时候。”
　　“所以你是她的依靠？”
　　“我不是。”字字清晰，“可我也不会是trouble maker。”
　　暗指他不断给她带去麻烦？乔粲眉间蹙起，唇角愈发抿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她现在还放不下你，你才能对她百般折腾。可如果有一天，你不再是她所有情绪的来源，你该怎么留住她？”
　　“……”他以从未有过的认真看住他。
　　“那时候才是我真正的机会。”说完漾开浅浅微笑，“祝你早日康复，我走了，再见。”
　　门锁咔哒声落，床上某人蓦然长长舒了口气，阖起的双眼睫毛不住颤动。
　　如果有一天，他不再是她所有情绪的来源……光是想想都觉得无比失落。可，若她就这样被捆在他的世界里……未免太可怜了。
　　也许，这样一个认真的小朋友，真能让她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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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宽敞明亮的走廊里，拎着行李袋的唐初与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冯添圣不期而遇。
　　远远望去身形极像，直到来人走到面前，看清了样貌，才终于确认，脸上露出连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浅浅微笑，泛着甜淡温柔的色泽，美得细致入微。
　　“你怎么在这里？”她率先开口，这层住的病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亲戚住院了，来看看。”少年扬起灿烂的微笑，扫晴阴霾的云雾。
　　“哦。”她点头，“乔粲生病了。”边说边指指不远处的病房。
　　“蒽，我刚去看过他。”
　　欸？唐初明显一愣，瞬间反应不过来。
　　“路过护士台的时候听到她们在说‘乔粲’，没想到真是我认识的‘乔粲’。”
　　“哦……”悠长的单音，她看着他朗朗清笑，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你快去找他吧，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他自外衣口袋里拿出两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给，这个味道不错。”
　　两颗金色的球落进手心里，相互依偎，光彩熠熠，看着便是赏心悦目。
　　“谢谢。”她第一次好好与他道谢。
　　“跟我客气什么，快去吧，再见。”
　　目送仍显消瘦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没由来一阵失落。她将巧克力球藏进衣袋，晃晃晕乎乎的脑袋，走吧，给大少爷送衣喂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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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的关系近来变得有些奇怪，她虽时时报到，却不似从前那般毫无顾忌的亲近。努力想要靠近，却不知从何靠近。
　　将饭菜准备好，然后去整理需要换洗的衣物，折叠的动作已经可以放慢许多，但全部收拾完毕时，乔粲仍细细嚼嫩绿的菜叶。想找些话题聊聊，张了张口，却寻不到一个话题。她想问那些有关于他病情的事，可这是禁区，他是埋在其间的炸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爆炸了，最终只能拿出手机打游戏当消遣。
　　待大少爷安安静静用完餐，目光沉沉地盯住她时，她又借洗水果之名躲进洗漱室，半天不出去。洁净无尘的镜面上，清清爽爽一张无比熟悉的脸，眼下略青，唇色浅淡，她扬手将脸颊拍出些许血色，自问道：“唐初，你这是在做什么？”
　　开门出去的时候，叶怡璇女士坐在床边的软椅上，对着乔粲笑得亲和大方。
　　“小初也在？”如此温婉的姿态，让她隐隐不解。
　　“妈妈。”还是乖乖打个招呼，端着果盆放到床边柜子上。
　　叶女士难得的空闲，竟然在医院陪两个孩子耗了整个下午，看看电视、看看杂志，时不时闲扯两句，化解不自然的尴尬。
　　天近薄暮，司机如约前来，唐初想着她用一个下午扮演了“好妈妈”的角色，那自己也该扮演“好女儿”的样子送送她。
　　黑色锃亮的车子就停在显眼的地方，叶女士向前走了几步，却转身走回唐初身边。方才病房里温婉的笑容早已不见，换上难掩的疲惫无奈。
　　唐初知道她有话要说，并不急着离开，耐心等着。可叶女士不知在做什么心理挣扎，眼神复杂地望着她，几次启口都倏然顿住。终于她等不下去，扯扯衣角想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你有话就说吧。”
　　“……小初。”叶女士说，“去劝劝乔粲，他爸爸希望他接受手术。”
　　眼眶突然就红了，委屈瞬间充盈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开口闭口都只是乔粲，那她这个亲生女儿算什么？
　　彷佛看穿她的心思，又或者出于尚存的母女天性，叶女士理理唐初头顶乱飞的发丝，“妈妈希望你能理解，我都是为了你。”
　　一句话，还叫她怎么反驳？
　　稍稍垂下脑袋，点点头。
　　“知道了。”然后转身，仰起头，走人。
　　看着乔先生日益愁苦的样子，她就料到叶女士会找她当说客，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绝对不会觉得失落。不过是妈妈啊，她再叛逆再不屑，也会想要妈妈的关心啊。但叶女士总是在关心乔粲的时候，“顺便”关心她一下。
　　——不够，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