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不肯嫁东风》谢衣衣

2、第 2 章

　　热，好热。
　　周展宁费力地拉开眼皮，呆呆地望着漆雕的屋顶。望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景象，心下不禁怔然。猛地坐起，被自身感受到的无力惊到。喘了口气仔细观察，发现自己现在是在床上，身上盖了床绣花丝绸被。
　　本来该是轻飘飘的丝毫感受不到才是，在他身上却感觉是压了块石头。
　　浑身湿漉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难受的很。
　　应该是半夜吧，万籁俱静，也没有什么声响，只有床头的夜明珠散发着莹莹的光芒。
　　床边只趴着一个宫女。周展宁看了看她，迟疑地出声，“明月……”
　　明月明显是处于浅眠状态，一下子就从呼唤声中惊起，便看见自家主子已经醒了过来正望着她。
　　“大皇子，您醒来，真是太好了！”明月激动地跳了起来，“奴婢这就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皇后娘娘！”说完就赶紧往房间外奔去，留下讶然的展宁，明月还是和以前一样冒失呵。
　　以前？
　　周展宁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脑海里仿佛有什么记忆翻涌上来。他记起他十岁的时候，发了一场高烧。母后说当时情境非常危险，他还记得那时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从小陪在他身边的明月。这么说，是回到十二年前了么。还是，那些事，根本就没有发生？不，不可能的，那么真实。自己是该感谢老天爷吗？那么，那些曾经的事实是不是可以被更改？
　　最后明月自然是傻傻地回来了，有些呆滞地对他说：“殿下，奴婢忘记皇后娘娘正在睡觉。不过奴婢已经告诉守夜的小林子了，殿下明天就能看到娘娘了！”
　　展宁皱了皱眉，“先打点水让我擦洗一下吧。”这大半夜的母后他们确实应该是睡了。
　　可是，母后？他问了明月今年是什么年份，知道之后，果然是他记忆中的那一年。
　　母后就是在这一年去世的啊。
　　第二天早上，皇后淳于婉仪匆忙赶到昌熹宫的时候，就看见展宁愣愣地坐在床上。
　　“皇儿，好些了吗？”皇后柔声问道。
　　“啊，哦，谢谢母后关心，儿臣好多了。”看着眼前的母后，周展宁只觉得像梦境一样。现在是记忆中的十二年前，现在十岁。那么说，再过几个月，母后就会去世。不行，我一定要改变她的命运。
　　母后不能死。
　　要是她死了，要是自己再重蹈以前的覆辙怎么办？
　　他前世有时也偶尔想，自己为什么明明是恨那个男人的，却又为什么会爱上他，也许，就是因为母后的早早过世吧，所以，情不自禁地被那个人吸引。
　　在这世间，那个男人，是他唯一的亲人，虽然是他最恨的人，可是，其他的皇子公主他是一点也没有当成亲人来看待的。
　　“宁儿……”皇后的声音充满了焦急和温柔。
　　周展宁望着她精致的妆容被无声的泪水弄花，心里也不由得涌上一层伤感。也许经历过一场生死的人才能真正明白，不想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感觉。
　　抱紧母后，嘴里吐出十二年前就想问出却没有问的话：“母后，为什么我醒来的时候，您没有待在我身边啊？我好想好想母后的……还以为母后不要宁儿了。”
　　“怎么会呢！”皇后心疼地拍拍自家皇儿的肩，宁儿还是一个孩子啊，唉，自己的那些兄弟又怎么忍得下心？
　　“还不是怕宫里有人会说吗，宫里的规矩就是皇子５岁之后就得搬出妃嫔的居所。我当然不好时时刻刻都过来了。宁儿你都这么大了，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独立了。不然，以后父皇母后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可怎么办才好。”
　　“可是宁儿生病了……”话语中到这显而易见的委屈，“您还是皇后呢，谁敢说，到时候让父皇骂骂他们，哼。”
　　“哈哈，看来宁儿果然是病好了，居然还会撒娇了……还知道以你父皇母后的身份压人了？”一声朗笑在房门口响起，男子正大踏步而来。
　　“皇上。”淳于婉仪连忙起身福了一福。
　　“父皇……”展宁闷闷地喊了一声，心绪有些复杂。这还是睁开眼第一次看到父皇，十二年前的他，浑身上下还有一股子的书生气，还有一些青涩。数年的皇帝生涯，还没有让他习惯那种身居高位的生活，让展宁很怀疑那个成功击退其他皇子，登上皇位的人不是他。不然，手上染满血腥的人，怎么可能还是那么的单纯？
　　“怎么啦，是不是也在生气父皇没有待在你身边啊？”文帝笑嘻嘻地凑到展宁身边，看着宁儿气呼呼地转头。
　　其实只是展宁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罢了。
　　“这次可是你误会我和你母后了。你陷入昏迷的时候，婉仪可是一直担心地看着你呢。等到御医终于说你已经度过危险期了，你母后她人也很累了。你是想要她睡在你这小地方吗，当然是要好好回去休息了。”
　　“什么？”
　　文帝满意地看着小人儿的惊讶，唉，他是知道生病的孩子总是会脆弱一些，但是居然没想到会以为他们不要他，那种事怎么可能呢。他是自己最心疼的孩子啊，甚至，愿意为他打破一些原则。
　　接下去解释，“我可是等你母后回宫之后才走的呐。边疆突然来了急件，宁儿总不会想要大夏国被哪个小国灭了吧。”
　　床上的展宁很惊讶，一时还没有转过神来，只是愣愣地看着床帐上的花纹。多久了，多久没有听到父皇用这样亲昵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了？如果，如果当年的自己也问出这个问题，是不是一切也会有所不同？
　　他还记得，当年他们在宫外的皇子府，过的是那种平静却温馨幸福的生活。父王和母妃相亲相爱，相敬如宾。父王在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持身份，还和他逗乐。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是后来，父王成了皇帝，母妃也变成了皇后。父皇招了好多妃子入宫，再也不止母后一个妻子。他开始要担心，担心别人夺走父皇的宠爱，担心母后被人排挤。小小的他，在宫廷里战战兢兢地做好一个好皇子的模样，不让别人看轻了自己和母后。生怕，父皇不是以前的父皇了。
　　他空下来的时候，就在想，当年的父王为什么想要当皇帝呢，当一个逍遥王爷有什么不好的？可是一直都是无解，对于那两个大人来说，自己只是一个孩子，不会把什么事情都跟自己说。这让他很无奈，可是，他确确实实还是一个孩子，受人呵护的孩子。
　　婉仪看着面前这好久不见的和和乐乐的场面，心下不禁有些伤感：靖熙还是那样子，没有变，可是……藏下心中的担忧，推一推变成鸵鸟状的皇儿，笑道：“既然你父皇都已经解释了，还不转过来让父皇母后好好看看你？”
　　展宁默默地转过头，两个大人看着他脸上的泪水，不自禁地对视一眼，沉默了一下。
　　“皇儿，你到底在难过些什么呢？”文帝把他揽过来，轻拍着他的肩，柔声问道。
　　展宁摇摇头，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美好呵，可是最后怎么会变成后来那种状况呢？不想，不想改变，这样子很好，很幸福。自己也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幻想。
　　“父皇母后，都是宁儿的错，不应该不相信父皇和母后的。”
　　“真是傻孩子，你永远都是父皇的宝贝儿子！”文帝心疼地看着宁儿，唉，这个皇宫竟然让他那么不安吗？自己已经极力让他安心了。可是身为皇帝的儿子，还是要再成熟一些的，不然那些大臣也不会允许一个碌碌无为的皇子成为继承人。
　　为了宁儿好，还是要再锻炼一下他啊。现在朝堂里暗流汹涌，自己一时顾不上宁儿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