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带我逃亡》小细

12、十一

　　“好厉害啊……”

　　萧岚有点崇拜的看着李大仁手里那枚滑溜溜的蒜瓣，又抬起头来看看那个人，“教我教我。”

　　李大仁笑笑，脸上的酒窝深陷进去，看的萧岚很想用手指戳一戳。他掰下来几颗，放在砧板上，用刀面轻拍几下，放到手里来回捻弄，“先用刀拍松，然后这样放在手里一搓，皮就好剥了。”

　　萧岚也拿两瓣过去，搓了半天也还是有薄薄一层皮黏在上面，用手抠，抠的坑坑洼洼的不好看。他把那剥的很失败的蒜瓣递到李大仁面前，嘴撅着，有点丧气的样子。

　　“还……不错了，多练习就ok了。”

　　李大仁把那两颗月球表面一般的蒜瓣抓过去，尝试补救，手指灵巧的几下搓弄，就把零碎的皮屑剥下来了。萧岚在旁边善后，徒手将砧板上乱糟糟的蒜皮拢到一起，扔进垃圾桶。

　　从卖场回到萧岚的家已经挺晚的了，周末晚高峰的车流太庞大，两个人困在路上饿的眼睛发花。饥肠辘辘的爬上四楼后，萧岚站在门口掏钥匙，李大仁拎着沉甸甸的塑料袋等在后面，倚着墙拼命喊饿。萧岚掏了半天才把钥匙掏出来，从脚边的塑料袋里拿出一颗甘蓝丢到李大仁怀里，不许喊了，越喊越饿，我做菜很慢的。

　　后来李大仁才发现，萧岚不是在跟自己谦虚，他真的是动作慢。

　　倒不是说他做事磨蹭小家子气——杵在厨房门口抱着胳膊的李大仁看了十分钟就发现问题所在了，萧岚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会做菜，至少不是个经常下厨的人——他对做菜的流程明显有点生疏了。

　　蹲在冰箱旁把食材从塑料袋里往外拿，慢吞吞的，好像还在思考着如何搭配菜色；鱼鳞刮到一半才想起来应该先把蔬菜切好，赶忙把鱼放下，又去洗蕃茄和圆葱；水还没滚就把花枝丸扔到锅里汆，盖上锅盖后，又站到流理台前埋头剥蒜，等李大仁冲过去关火时，丸子已经煮的白白胖胖的，没办法做浇汁，只能吃水煮的了。

　　看到砧板上那几颗惨不忍睹的残破蒜瓣，李大仁终究忍不了，不顾萧岚“我一个人搞的定你不要来捣乱”的无力阻拦，强势加入了这场与食物的战斗中。

　　不过很快他就向萧岚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剥蒜只是小技巧，处理净鱼也不是什么大本领，用萧岚橱柜里为数不多的调味品做出一盘滋味浓郁的辣椒炒甘蓝，才算是展露出他李大仁非凡厨艺的冰山一角。

　　萧岚被那香气引诱的口水直流，用手拈起一块扔到嘴里，有点烫，但不妨碍好味道在舌尖的味蕾间浸染。

　　“好好吃。”他老老实实的说出夸奖的话，表情更加沮丧了。

　　早知道这个人这么会做菜，就不拉着他到家里来看自己丢脸了……

　　“我也只是这一道比较拿手而已。”李大仁仁慈的安慰他，善意的谎言总是不嫌多的，“其它的都帮你处理好了，接下来就交给你自己来了。”

　　萧岚点点头，一副壮烈的表情转过身，又跟砧板上的蔬菜和瓦斯炉上的锅子战斗起来。李大仁功成身退，坐到小厨房门外的餐桌旁等着上菜。

　　萧岚一进门就着急忙慌的冲到厨房里，也没客套的招呼李大仁坐到茶几旁给他泡茶喝。李大仁这会儿倒真的有点渴了，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能喝的，只好踱回厨房门口，“萧岚，家里有水喝吗？”

　　“哦，你渴了吧，等一下我来煮……”

　　“好好好，我来，你忙你的。”李大仁抢走萧岚好不容易从柜子里翻出的电热水壶，接了满满一壶水，插上电。

　　……没反应啊。

　　插座没问题，水壶放置的也很平稳，不存在防倾倒断电的问题。

　　“萧岚，你确定这个水壶能用吗？”

　　“啊？”萧岚放下手里打到一半的鸡蛋液，“我看看。”

　　刚择过一把小青菜，手上湿漉漉的，萧岚就在肚子前的围裙上揩了揩。他蹲到李大仁身边，有点茫然的望着那个不肯运转的电热水壶，摁摁这里，又敲敲那里。看他这幅架势也肯定是搞不清楚状况了，李大仁拔掉插头，拿起水壶走进厨房，把水倒在洗菜的盆里。

　　“我记得我前两天刚买了几瓶水……”
　　萧岚脸都红了，自己的待客之道实在是太失礼。他跑到阳台，从塑料收纳箱里拿出一大瓶矿泉水，又跑回厨房，洗出一个茶杯，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咕嘟咕嘟的倒了大半杯，递给李大仁。

　　“电热水壶能不用还是不要用，真坏了倒还好，用起来挺容易漏电的。”李大仁看看厨房里简单的陈设，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你其实不经常在家做饭吃吧。”

　　萧岚把矿泉水的盖子旋回去，又把水壶的插头绕好，关掉插座的开关。李大仁知道他脸皮薄，但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很想逼他把那些自己想听的话说出来。

　　“平时都在外面吃？”

　　萧岚点了点头，“打工的地方就算不管饭，也都有餐补费的，在外面吃要方便些。”

　　“所以你算是我家的第一位客人了。”他笑笑。

　　他也不太记得自己上一次亲手买菜烧饭是什么时候了，只记得跑快递那几天他尝遍了各大便利店的卤肉饭，还记得有家他在那儿做过侍应的茶餐厅经常有卖剩下的面食跟甜点，再往前的话……他就不去回忆了。

　　他走回厨房，李大仁也跟着他走到门口。

　　经过短暂腌渍的鱼肉淋出不少水，萧岚洒上最后一小勺盐，在锅子里加水加蒸盘，把鱼放到里面。

　　再往前的话他只记得，自己当初连鸡蛋都磕不好，丁伟也是个分不出淀粉和味精的，从书市花二十块买来一本折价菜谱，两个人有样学样做出的第一道热菜，就是豉油蒸鱼。

　　年轻人没多少逛菜市的经验，也不知道事先找卖鱼的大叔把鱼处理好，全须全尾的就买回家了。刮鱼鳞、掏内脏的环节还是萧岚在旁边用手机上网查，丁伟在旁边拿着大剪子操作，好不容易弄干净了，又要用到葱姜和黄酒抹在鱼肚子上腌，萧岚一个手抖黄酒倒多了，等鱼蒸出来，腥是不腥了，满屋子飘的都是酒味，丁伟找借口说你是不是故意要灌醉我，饭也不吃了，拉着萧岚就在餐桌旁做起下流的事来。

　　“诶，小心！”

　　李大仁覆住萧岚握着刀柄的手，刀刃斜斜下去，把洋葱根削了个倾角出来——拿住洋葱的左手滑了一下，如果不是李大仁眼疾手快，萧岚左手的食指和拇指可能就流血了。

　　“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手沾到水了，有点滑……”

　　萧岚被这一下吓的回过神来，洋葱掉在砧板上，甩出一道湿淋淋的水渍。李大仁的手掌还覆在他手上，温热的，有些粗糙的，刚到华航上班那几年天天帮行李超重的客人搬箱子，手心的茧子这两年才褪下去一点。

　　“我说，你这习惯还是改一改比较好……走神走的都不是时候啊。”

　　“嗯。”萧岚知道是自己太大意，听话的点点头，没有反驳。

　　李大仁今天难得的穿了一身休闲装，宽松的上衣外套敞开着。两个人靠的有点近了——外套拉链轻轻撞在萧岚背后的围裙系绳上，绳子的结是萧岚自己打的，这会儿已经松垮垮的快要脱落了。李大仁松开萧岚，帮他把围裙系绳重新拉紧，打了个结实的活结。

　　再抬起目光来看向他，萧岚却埋着头。
　　握着刀柄的手背绷的紧紧的，颜色苍白，静脉血管交错成突出的青色线条。洋葱最外层蔫掉的皮被剥掉，先从中间切成两半，一半搁到旁边，一半把横截面卡在砧板上。

　　猪肝已经切好，用酱油和淀粉拌好在小碗里备用了。这道洋葱炒猪肝也算是萧岚的拿手菜了，以前丁伟一直有轻微的夜盲，走夜路走不快，同居的那段日子里晚上起来尿尿也不敢开灯，怕把他吵醒，借着那点对他来说根本不够用的月光跌跌撞撞的找厕所，最后还是会把萧岚吵醒。一开始萧岚在书上看到说夜盲症要多吃胡萝卜，就变着法子弄胡萝卜给那家伙吃，把丁伟快弄疯了，你把我当兔子喂吗，常常这样一脸崩溃的从背后抱住萧岚，抢走他手里切到一半的萝卜，幼稚又霸道。后来萧岚又看到说吃猪肝也很好，就学会了这道洋葱炒猪肝，勉勉强强的堵住了丁伟那张无肉不欢的嘴。

　　洋葱丝一列列整齐的堆积在刀刃右边，切完这一半，萧岚把刀拿起来，用手指把黏在刀面上的残留的洋葱丝捋到砧板上。辛辣的气体分子沿着鼻腔的通路直直钻进萧岚身体里，畅通无阻，大概是这只洋葱熟的很透吧，所以才能把人熏成这个程度——掉落的速度甚至跟不上涌现的速度，萧岚感觉视线全部被眼泪糊住了，只好放慢手上的动作，捏起围裙一角，拿到眼睛上使劲擦了擦。

　　“哎我忘了，只要不用鼻子呼吸就没事的……”萧岚吸了吸鼻子，声音呼噜呼噜的，有点窘迫的回头冲李大仁笑笑，“我其实没有那么不行啦，以前还是很熟练的，就是这几年的确做的少了……”

　　萧岚踢了踢冰箱旁的那袋五千克装的大米，“春天买的，到现在吃了没一小把。”

　　看那人脸上自嘲的笑，李大仁没说话，走过去帮他把吸油烟机的照明灯打开。

　　有点骄傲的心酸。

　　他能看出萧岚生活的印迹来——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一居室，厨房狭小，两个人在一起的话就有点挤，转不开身。客厅和卧室算是合二为一了，床头右侧的书桌上摆着笔电和一厚摞报纸。屋子虽然小，但家具不多，收拾的也蛮干净，看起来亮亮堂堂的，只是有些冷清。

　　其实不用求证，李大仁也能猜到，自己应该是这间小屋子的第一位客人。

　　床前铺着一块小地毯，地毯上面是木质的小茶几，同样摆满了花花绿绿的报纸。报纸上有很多油性笔勾出来的红圈，李大仁大学毕业就直接去华航实习了，没有什么兼职打工的经历，但也能想象到其中的辛苦。

　　“鱼在蒸了，猪肝也ok了，甘蓝的话大仁炒好了……”萧岚在厨房里自言自语的清点菜色，“对了，番茄汤……”

　　“加油加油，我等不及了哦。”李大仁坐回餐桌。

　　“嗯，汤弄的快，我待会去看看米有没有熟，马上就好了。”

　　从塑料盒里挑出两个鸡蛋，低头想了想，又拿出来一个，熟练的敲进碗里。筷子在碗里快速搅拌，男人侧脸低垂，整个沉浸在厨房瓦数不高的黄色光线里。说话时嘴唇小幅度的上下抿动，有点苍白发皱，大概是秋天物燥的缘故吧，看上去不够健康。

　　却又很想让人欺上去，掰过那消瘦的下巴，吻上去，把那两片干燥的双唇咬在嘴里细细吮吸，用唾液湿润，让它重新恢复应有的红润饱满。

　　李大仁有点被自己一时的疯狂幻想吓到了，赶快拿起水就喝。

　　所以半个多小时里萧岚时不时转身就发现李大仁既沉稳又帅气的坐在椅子上，不停的往胃里灌水。

　　“鱼还有五分钟就蒸好了，我去看看电饭煲……”

　　萧岚咚咚咚跑到房间角落的插座旁，蹲下来仔细查看，蒸气从电饭煲的透气孔里往外喷个不停，灯却还是亮在煮饭那一格。他摁开盖子，用饭勺在那层晶莹剔透的米饭上压了压。

　　“应该差不多了吧……”他把沾满饭粒的勺子送到嘴边，小小的咬了一口，“好像已经熟了……”

　　“你试试看，是不是已经好了？”他冲李大仁摆摆手，示意他过去。

　　“不用试了啦，就算是生的我也可以吃下去三碗……”趴在餐桌上饿瘪了的男人撑着椅子站起来，装出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碗筷放在哪？我来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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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不错吧？”萧岚一只手拿一根筷子，把鱼肚子上最嫩刺最少的部分挑开，夹到李大仁碗里。

　　“好吃。”

　　李大仁嘴里塞的慢慢的，讲句子不清楚，干脆就简洁利落的蹦单词。萧岚做菜的过程虽然状况百出了一点，成果却出奇的棒，在锅里滑热了的豉油浇在鲜嫩的鱼肉上，葱丝和青红辣椒条点缀其中，香的不得了。

　　他把盛鱼的盘子拉到自己面前来，再把炒甘蓝推到萧岚的小碗旁边，“这条鱼是我的，甘蓝都让给你吃。”

　　萧岚倒不觉得吃亏，心满意足的就着那盘没什么肉腥的蔬菜吃起饭来。能把简单的蔬菜炒好吃不是易事，李大仁手艺的确很棒——辣椒的香气尽数融在油里，甘蓝脆嫩，口感也不生涩，萧岚觉得自己可以就着这盘菜吃掉两碗米。

　　不过也可能是饿了的缘故吧，总之一顿饭吃的超级香，也很快。收盘子的时候萧岚就感叹着说，以后你经常来搭伙的话，我那袋米今年应该是能吃完的。

　　“要我交餐费吗？”李大仁帮他把碗摞到水池里，“我要求不高，两菜一汤就好。”

　　“在家里自己做饭吃还是很划算的啊，你在金楠给一次小费的数目，应该就足够我做这一桌菜给你了……”萧岚大略的算了算，看到李大仁把塑胶手套戴到自己手上，赶忙摁住他的胳膊，“给我来，洗碗不是客人做的啊。”

　　“你该不是怕我把你的碟子砸了吧？”李大仁没有坚持，乖乖让萧岚把浸满了泡沫的手套拽下来。

　　“没错，我不放心你。”

　　洗碗比做菜简单的多，吸油烟机的照明灯足够亮了，萧岚就没有再开厨房的灯。李大仁站在一旁，背对流理台靠在萧岚右边，刚才吃饭吃热了就把外套脱了，衬衣领口的扣子也解开，被那黄色光线照的有些失真。

　　“你好像很会做菜的样子啊，跟家人学的吗？”

　　“也不算吧，我念大四那年在外面到处跑面试，就自己租了房子住，不舍得花钱外食，就想办法自己做了……”李大仁回忆道，“那时候饭量比现在还大，每天都超馋的，各种乱尝试，练着练着就会了。”

　　“嗯，我大学的时候也是，每天都吃很多。”

　　“你是哪一所？”

　　“第一大学……不过我没有念完。”萧岚含糊其辞道，“中途遇到一些变故，就退学了。”

　　“你是什么专业？”他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匆忙把话题转开，“空乘系吗？”

　　“没有啦，我念行销的，在淡江。”

　　“啊，那蛮厉害的啊，我那年淡江很不好考……”高中时代过去太久，萧岚艰难的回想着，他那年联考发挥失常，落点分析出来很难看，萧父萧母成天在家摆脸色，那个暑假丁伟几乎天天陪他出来打球，两个人约定好报同一所学校，才算是冲淡了萧岚内心的惨淡。

　　“还好吧，我不太记得了。”

　　李大仁没有提起那段往事，他当年的分数完全可以填他梦想中的政大新闻系，但为了跟程又青在一起学，最后还是改了主意。

　　转眼十多年过去，像梦一样。

　　萧岚把清好的筷子和汤匙从盆里捞出来，甩了甩，用抹布擦拭干净，拢到筷笼里。厨房只有这两双筷子和两个汤匙，再多一个人都不够用，他很少在家用餐具吃饭，买外卖回来都有方便筷，就算做饭吃也只有萧岚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挑了两副。

　　“脸上。”李大仁指指萧岚的脸颊，“洗洁剂的水，碰到了一点。”

　　萧岚手上还有水，就抬起小臂在脸上擦，没擦到，李大仁又给他指了一遍，他低下头在肩膀上蹭了蹭，反倒蹭开了。

　　李大仁看着他笑了，伸出手帮他抹掉。
　　手指弯曲，轻轻刮去那一层黏腻的白色细沫，不知道是皮肤原本的触感还是那温软泡沫的作用，柔软光滑，只是没什么热度。

　　只是这一次还没等萧岚做出反应，就出了状况。

　　电流被切断的一声轻响，整间房突然陷入死寂。

　　“……怎么……？”

　　光线消失的太迅速，李大仁只觉得眼前并不是黑色，而是一片明晦不清的光斑在闪。萧岚下意识的抓住身边人的胳膊，想迈步，又因为光线的彻底丧失而无法保持平衡，差点撞到冰箱上，停在原地不敢再动。

　　电器接通电源的细微声响都随着光线消失了，停电或跳闸，显而易见。

　　短暂适应后，压抑的漆黑让萧岚一时有点发昏。他花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紧紧的抓着李大仁，赶忙放开，却又被男人摸索着一把抓住手腕。

　　“你小心，不要撞到了。”

　　萧岚下意识的点点头，又想到自己点头那人也看不到，就“嗯”了一下。本来是他的家，李大仁却充当起领路人的角色，抓着他的手腕小心翼翼的走出厨房。他摸到自己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拿出手机摁亮屏幕，光线不足以照亮两个人上半身以外的空间，但也能救急了。

　　“家里有蜡烛吗？”

　　“有，我去找。”

　　萧岚摸着墙壁一点一点往书桌走，李大仁跟在他后面，用手机帮他照亮。之前停过电，萧岚被弄怕了，就备了一包蜡烛回来，谁知道真用上了。

　　茶几不大，放上四根也就够了，摇晃的烛光足以将整间屋子照亮。萧岚给李大仁拿了垫子让他坐到地毯上，跑到厨房里打开冰箱，拿出两罐啤酒。

　　“真的很抱歉，请你来吃饭，还碰到这种事。”

　　“又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

　　萧岚笑的勉强，他本来就不是很会表达的人，只好拿着啤酒碰了碰坐在一旁的李大仁手中的易拉罐，仰头喝下去一大口。

　　如果不是李大仁来了这一趟，他大概也不会发现，自己的生活……过的有点不太像样。
　　本来也没什么，他虽然不年轻了，但还不老，青年时一个人工作生活，过的随便点是常态。

　　但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萧岚总是想努力表现的好一些。

　　这个人善良，热情，真诚，心肠好，有着体面的工作和体面的生活。和丁立威不同，他一直以平等的态度和自己相处，友好自然，虽然两个人最初的相遇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其后也一直依靠那些奇奇怪怪的状况所维系着。

　　但感觉上，就是像那种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彼此熟识，平等，没有什么好客套和顾忌的地方。

　　萧岚知道这种时候还考虑两个人身份的差异未免太俗气了一点——自己辗转于各种没保证的临时兼职又怎样，租住在问题百出的老公寓里又怎样，那个有资格比他优越百倍的男人都没在意过这些有的没的，他再想这么多，就实在是怪异了。

　　这些年来他有觉得辛苦，也有沮丧的时刻，但从来没有感到委屈或自卑，而此时面对身边的李大仁，他竟然不安起来。
　　已经太久了，他没有这么在意过另一个人对自己的看法。

　　看着李大仁的脸，就好像恍惚间看到那个男人，自己这不像样的生活被一丝不漏的观察到了。萧岚不敢直视过去，只偷偷用余光望着李大仁的鬓角，右边脸上的痣被烛光照的更深了，那个人侧过头来，向他举起酒，一笑就习惯性的抿嘴，只有几颗前牙隐隐约约露出来，小孩子一样。

　　是属于李大仁的，不同于任何一个人的笑。

　　“萧岚……”透过窗户看到了什么似的，李大仁指指外面，“你看那栋楼，是亮的诶。”

　　萧岚顺着他的手指看出去。

　　“是你们这栋单独的线路有问题？”

　　“不是啊，我记得之前都是一片一片停的……”萧岚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望着外面那几栋明亮的居民楼看了半天。

　　早晨的画面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他转过身，把手里的啤酒放到茶几上，“你等我一下，我下去看看。”

　　萧岚把电箱的盖子关上，拍掉手里的灰。他猜的没错，是他房间的闸被人拉了。

　　早晨不到八点房东太太突然来敲门，身穿睡裙的泼辣女人正眼也不瞧萧岚一眼，只哗啦撕掉萧岚在门上贴的几张便利贴，让他下个礼拜结束前就收拾东西搬出去。

　　我们是签过合同的，你不能这么突然赶我出去……萧岚被搞糊涂了，他既没有拖欠过房租也没有什么违反住房规定的行为，这太突然了。

　　那女人把便利贴捏成一团丢在楼道里，嗓音尖细，“大不了把违约金赔你嘛，你不要跟我纠缠不清的，动作快一点，不要逼我找人来赶你。”
　　没等萧岚继续跟她理论，女人就踩着人字拖啪嗒啪嗒的下楼了，留他一个人有些茫然的站在门口，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说的容易，房子哪有这么好找。

　　本来以为女人只是嘴上夸张一下，起码能给他一两个月的期限，谁料到今晚就来搞小动作。

　　回去后屋子已经亮了，李大仁高兴的看向他，你还蛮厉害的，下去一趟就弄好了？

　　“嗯，电力公司的人在检修，所以断了一下。”萧岚不肯多说，坐过去接着和男人喝酒。

　　“你会弹钢琴？”

　　李大仁抽来萧岚那几张摊开在茶几上的报纸，其中一个标记圈在「急求钢琴家教」的一栏小字上。

　　“以前会，现在也忘得差不多了……”

　　萧岚把报纸合上，他不是谦虚，念大学后他的钢琴课就渐渐落下了，家里负担不起那种奢侈的开销，后来干脆把琴也卖了，在家练习的条件也没有了。

　　除了篮球，钢琴是他生命中第二重要的东西。小时候不珍惜，只觉得练琴是煎熬，长大后慢慢也能体会到音乐带给人的乐趣，却没条件继续下去。

　　萧岚怕自己又冷场，就找遥控器把电视打开。综艺里搞笑艺人们夸张的大跳海带舞，茶几上两个啤酒罐都空了，他把罐子拿起来，走到厨房丢掉。等再回来，李大仁的视线被电视上那个浓妆艳抹的大叔吸引了，一边说着“太奇怪了”一边笑的嘴角都咧到耳朵下面，前仰后合的，弄的萧岚也忍不住想笑。

　　一阵铃音响起，萧岚翻开手机，看到丁立威的名字。

　　“喂？”

　　“喂，萧岚。”

　　“嗯。”

　　李大仁用拳头堵住笑，拿来遥控器调低电视的声音，萧岚对他摆摆手说“不用，你看你的”，示意他直接看就好，起身走到阳台上。

　　“你在外面？”丁立威问他。

　　“没有啊，在家。”

　　“那刚才在跟谁说话？”

　　“噢，是大仁……”萧岚回头看看那个抱着坐垫笑倒在茶几旁边的大男孩，“他来我家吃饭。”

　　“哦？”

　　丁立威靠坐在办公室里，手指搭在桌面上有规律的叩击。
　　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口中吐出“大仁”这略显亲昵的称呼时，才慢半拍的顿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