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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破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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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浪客剑心《十字伤》)
与青岛俊作争锋相对,比与室井本人作对有趣得多,我似乎乐在其中。这也没什么可指摘的,不过是繁重的搜查工作和沉闷的权谋之争以外,我生活中还能找到的一点小小的调剂。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室井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持严肃。
只要我对青岛的所作所为无伤大体,室井也没法向我提出抗议,只是他掩藏不住的担心眼光,每每令我不能忽视。
可惜,今年夏天青岛有一个月的时间在洛杉矶研修。我可不想知道是谁帮他联系的机会。
从初秋开始,青岛又便衣进入一家公司进行卧底。
整整一个月后,青岛才抓住了这家公司内部的□□惯犯,分署效率果然低下。不过,从室井那边听说,青岛这趟居然为这家公司谈到三笔单子,其中一笔还是公司成立以来最大的买卖。青岛这方面的效率倒是惊人,不愧是前业务员啊。
只在这一件事情上,我赞同湾岸署的馒头三人组:青岛你当警察还不如当业务员合适,不然,你就去那家公司上班吧?
他那蹦跶劲儿加上常年不变皱巴巴的绿外套,如果去青蛙快递工作大概也十分合适。只是考虑到他那事故体质,他送的包裹最好不要签收。
青岛俊作或许不知道我和室井之前的来往,因此对我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
我对他的嫌恶不仅出于嫉妒,而且因为他这业务员的一面。
这个男人虽然本质上像室井一样正直,但性格完全浸透了业务员的油滑。不管别人怎么讨厌,也要凑上去讨好;别人给了好脸色,他就更加蹬鼻子上脸。
所以去年他被处分以后,室井不知是出于客气还是真心,对他说“下次来我家吧,我做秋田火锅给你吃”,他居然回答“那要用直升机来接我哦”。
还好这事没有实现,不然我在警察厅宿舍还要见到这绿油油的小子。
虽然青岛没有坐着直升机来警察厅宿舍,据说室井专门到青岛的巡警值班室去看他,下班后两人像公司同事那样去街边的小拉面馆吃面聊天。
不过,既然秋天里青岛回到了湾岸署,就不会没有事件发生。我又走进了这个地方,这次的案子是“蜀庄放火杀人未遂事件”。
出乎意料,凶手很快被抓住,搜查本部可以解散了。
分署里除了青岛,大家都松了口气;总局来的搜查员除了我,大家都很满意。
即使搜查结束,我仍能找出点事让青岛做做。既然他一副轻浮样子,就在踏踏实实的工作锻炼一下吧。
如果说让他去长满芦苇的空地里寻找引火的打火机,还只是算得上将比较讨厌的工作交给他的话;让他检看纵火嫌犯家中没收来的影碟,就是纯粹的恶意了。
本来这些事让下级传达或者电话交代便可,但我还是当面给青岛下命令,顺便欣赏他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末了告诉他,室井已经升到监察官的位子上,他们两人云泥有别。
监察官的职位虽然很适合人格方正的室井,但也使得他很痛苦。
必须怀疑身边每一个人的角色,也必然被身边每一个人所怨恨和恐惧。
室井更孤独了。
我也受到室井的例行讯问。不过,我没什么能被抓住的把柄。照平常,我或许会对他冷言讥讽,但这次,我配合地接受了他的盘查。
我不想让他的心更累。
但青岛却不明白这个道理。
当大家以为即将结案的时候,事件又起波澜。纵火的案犯不过是受人指使,背后的阴谋者是受害人的女友,并且已经被其他分署抓获,剩下的就是审讯了。仅仅提犯人到本部这等事,湾岸署的搜查员们不至于出岔子吧?于是我派青岛、恩田和真下三人去执行任务。
结论证明,我这个管理官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三个荷枪刑警,押送一个柔弱的女嫌疑人,竟然让其逃脱。这简直丢了全东京警察的脸。
正因这种蹊跷的情况,唯一的随行女警恩田受到上级的怀疑。翻看她的档案,发现她以往有遭遇男性跟踪者暴力袭击的记录,对有类似遭遇的女性有着特别的同情和义愤。本案中这位女嫌犯,似乎就是因为长期遭受男友虐待而施行报复的。如果恩田巡查部长知道这一情况,故意将犯人放走也不是不可能。
调查此事的任务自然落在监察官室井身上。
室井让青岛监视恩田。如果是出于信任,这种信任未免也太彻底了。大家都看得出青岛和恩田关系很好,甚至或许是情人的关系。这又会不会是室井因为心里有青岛,而故意做的挑拨离间行为呢?室井倒没有这等复杂心思。
室井真是天真得不像警察厅的官僚。青岛知道嫌犯来署里找恩田,却一句话也没有告诉室井,并且让湾岸署的领导协助隐瞒。
对青岛来说,室井或许还不如湾岸署的馒头三人组值得信赖。
我将监听记录放给室井听,冷冰冰地撂下一句“我不知道你相信他什么,分署的人就是会做这种欺上瞒下的事”,便离开了。
但余光看到那个男人维持着纹丝不动的镇定。
这种态度激怒了我。
恩田与嫌犯约定当晚七点在体育场会面,监听到这个电话的室井遵循自己的职责跟踪恩田。但当恩田当面请求室井让她去体育场逮捕犯人的时候,室井便放弃了跟监。
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够一次又一次地“信任”,这算一种天分吧?
不过,作为监察官的室井在这个案子中并没有搜查和指挥的权利。得到情报的我率领搜一的搜查员包围了体育场,将案犯逮捕。这也是我身为管理官的职责所在。
青岛这个总做多余事情的人在最后的时刻出现了,带着本案的被害人、嫌犯的男友来到体育场。他走到我跟前,请求我也带走这个对女友施加暴力的男人,还要我与他“约定”,公平地审讯两个犯人。
“约定”二字触动了我的神经,但我还是强装冷漠地讽刺他:“我不清楚你的‘同伴’想做什么,但是不要把这种无聊的东西牵扯进搜查工作里来!”
虽然在气头上,这却不完全是感情用事的话。
同情、关怀、信任、仗义,这些东西看起来温情脉脉,富有人情味,事实上全都是些游走在制度和法律边缘的危险要素,只要一不小心就会破坏规则。刑警的搜查是有组织的行为,以往的经验也证明了这种制度的有效性。个人英雄主义的成功,只是刑侦电视剧为了满足平凡人的观赏乐趣所捏造出来的。
室井明明了解这个道理,却每每被青岛和分署搜查员们的情感所吸引,这种情感和他的原则常常处在冲突之中。在遇到青岛之前,室井没有这么矛盾和痛苦。
我忍不住说:“对你们的跟踪和窃听,全都是由室井先生决定的。你们被总部出卖了。”
这是个50%的谎言。在湾岸署进行窃听的部署,一开始是由主持特搜本部的我命令执行的,室井在听见青岛背叛他的录音后,才施行了电话监控。最开始对恩田的跟监,固然是由室井命令的,但对青岛的第二重监视却是我下的命令。最后阶段跟踪恩田到体育场,则是室井撤走以后我接手的。
说这种谎话,只是想亲手切断这两人的联系,即使我并不会从中得到什么。
因不放心现场情况随行而来的室井也听见了我所说的一切,但他是一个不懂反驳的人。
室井只是以他一贯严肃的态度,宣布了对青岛和恩田的处分决定。这毕竟是他职分内的事,网开一面就不是室井。
当恩田菫和青岛俊作失望地质问他的时候,他只是咬住牙关,默默地一句不发,转身隐没在黑暗中。
明明是我想要的结果,心却为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疼痛起来。
青岛只为自己遭到背叛而伤心,却不能体会室井的双重痛苦。毕竟,是青岛先背叛室井的,遭到这样背叛的室井,还不得不出于自己的职责,对青岛和恩田菫做出有违自己本意的调查和处分。
青岛,如果你不能信任他、不能理解和认同他的原则,你就不配和他立下那个约定。你不知道肩负这个约定的他的孤独与寂寞、矛盾与挣扎。
那个体育场之夜过后,几乎半年的时间里两人不再有什么来往。看来,他们的约定,比我预料的还要早破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