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跃大搜查线室新]旁观者：新城贤太郎》卧阑夜

1、替身

　　（曲：林海《痴迷》）

　　我没有料到时隔两年的再次温存，会如此突然。事实上，我甚至没有料到还会有这么一次温存。
　　这两年来，我每每觉得室井要倒下去了，但他仍凭着强韧意志投入警局枪械连续杀人事件。经过长时间细密的调查，案子的大致轮廓已经出来，但是缺少一些关键证据，还不能最终锁定犯罪团体。
　　案子进入了胶着状态。
　　那是早春的一个星期五，七点左右我从警察厅返回宿舍，终日蒙蒙的天色已经转暗，稍有暖意的春阳隐去以后，气温仍有如严冬。
　　走到门口，我习惯性地向对面望了一眼，门缝还未透出灯光，大概他还在搜查总部苦苦挣扎。
　　我不由叹了口气。
　　看完六本木恶性斗殴致死事件的资料，时间已过十点，我匆匆洗浴完毕，打算就寝。忽然响起沉沉的敲门声。
　　室井慎次喝醉了，脚步踉跄地进了我的宿舍。
　　此时，借着酒精卸下“意志”铸成的盔甲，室井似已处在崩溃边缘。

　　青岛以“失踪”的方式离开他，这不能不说是残酷的命运对室井留有的一丝怜悯。
　　等到陆续出现枪击的目击者，等到东京湾数星期的打捞以无果告终，等到春去秋来地过了大半年时光，室井才恍恍惚惚地意识到青岛不会再回来了。

　　室井忽然抱住我，滚烫的手触到了我的身体。
　　虽然上一次肌肤之亲已是两年以前，他触碰我的一刹那，所有的回忆都涌了上来。我默默将他让进卧室。
　　室井从未如此疯狂，我只是尽量放松身体，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如果这样的放肆能令他一时解脱……
　　他似乎把心里的疼痛也传递过来了。
　　如果我能因此代替你痛……在神志涣散的片刻，却有这样的念头浮现。
　　沉沉的夜终于又平静下来的时候，两人都恢复了清醒。
　　死般的沉静不知持续了多久，室井大概以为我已经睡着，身后响起窸窣声，房门被打开又轻轻阖上。
　　我睁着眼默默无言，再度被抛回黑暗中。半个注定失眠的夜晚在前头等我。
　　那个人，此刻已经安然睡去了吗？即使我用身体，也不能安慰你一个完整的晚上吗？

　　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早晨空气干爽，洁净无尘。
　　我同往常一样出门，在门口碰到室井。本来，同为警察厅长官官房的同僚，我们作息一致也很正常。
　　我礼貌而冷淡地向他问候早安——室井管这种态度叫“阴沉”——同时观察着他。虽然难掩疲惫，他好好地刮了胡茬，头发也如往常那样一丝不苟，穿着平整的大衣和洁净的皮鞋。
　　我稍稍松了口气，点点头想先走一步。
　　“新城。”他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突然一阵紧张。
　　害怕他说出致命的话。
　　但我冷静地回头，看着他。
　　他那黑色的眸子情绪复杂地盯着我。
　　沉默了一会儿，他换过轻松的语气说：
　　“冲田调任警察厅国际部的事，各方面都处理好了吗？”
　　他终于没有说出本想说的话，那令我恐惧的三个字“对不起”。
　　这是我仅存的自尊。
　　“没什么问题，虽然有上次退职员工杀人事件指挥失误的记录，但她在政治上的能力，各方面都比较信任，相信能够应付局面。”我回答道。
　　“如果有任何需要，来找我吧。”我突然加了这后半句没头没脑的话。
　　室井吃惊地抬眉，本来就很大的眼睛显得分外美丽。
　　我这话说的当然不是工作，否则就像是长官对下级说的卖人情的套话。我作为室井的后辈和下属，即使有时有点“咄咄逼人”，倒还不至于没分寸到说这样随随便便的话。
　　室井当然知道我的意思。我说的是：你有时候要想发泄一下，就来找我吧。
　　对面宿舍，不是很方便吗？
　　当人处在深深的痛苦中，认为在这世界上已经一无所有的时候，如果另一个人愿意用下地狱的方式来拯救他，那么这人大概不至于觉得自己是最凄惨的。
　　我不许室井用“对不起”三个字可怜我，但我愿意自轻自贱来抚慰他，这是我的自由。
　　有时，我似乎太懂人性的微妙之处，不过好在，室井也是这样的人。
　　我面色如冰却微扯嘴角，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