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臆想集》慕离兮

3、一叶汀歌【藏秀】

　　1.

　　汀歌与叶亦相遇在烟花三月的扬州。
　　没有桃花依旧笑春风，没有莺歌燕舞鸟语花香，没有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汀歌第一眼见到叶亦，就恨不得扒了他一层皮。
　　原因很简单，叶亦买走了店里所有的烟花，一个都不留给她。
　　“一个大男人！让一点给我会少块肉么？”汀歌拔下鬓间的簪子就对着叶亦的腰腹刺过去。虽然她还没有因为一点小事就杀人泄愤的魄力，但是气势上还是不能输的。她瞪着水亮的大眼睛看着他，无奈身高劣势太过明显，她仰头仰得脖子都酸了，叶亦依然无所谓地居高临下对着她眨了眨眼睛。
　　“真不是男人！”汀歌咬牙切齿。
　　叶亦神秘地眯起眼：“小丫头，不要随便评价一个人是不是男人哦，这可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汀歌看出了他眼里的意味，厌恶地踩了他一脚：“变态！色狼！”
　　“喂，我可什么都没说，小丫头你自己想多了吧？”叶亦得意洋洋地举起扬州特产的烟花，“如果你对我稍微温柔一点，我可以考虑支援你一点哟。”
　　“谁要你假惺惺！变！态！”
　　汀歌怒气冲冲地用力踹了他一脚，嘟着嘴跑出了杂货铺。叶亦看着她娇小的背影越跑越远，抱着怀中的烟花若有所思地弯起了唇。

　　2.
　　汀歌挫败地回到七秀坊，却意外地看见了那个让她有杀人冲动的男人。
　　“你来我七秀坊作甚？”汀歌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果然不是男人？”
　　叶亦的嘴角这一天不知抽了多少次：“小丫头，你对我是不是男人很感兴趣？”
　　汀歌朝他翻了个白眼：“变态大色狼你有毛病！”
　　“我说，我到底哪里招惹你了？”叶亦无语地盯着她，“再怎么说我叶亦也算得上藏剑山庄少爷级别的，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变成变态了？”
　　汀歌不屑地瞥他：“第一，跟我一个姑娘家抢东西，小家子气；第二，长得就一副变态的模样，哼！”
　　他长得很变态？叶亦头一回对自己的长相产生了质疑，他可是藏剑山庄十大美少年之一啊！是庄里的姐妹吹捧他吹捧得太过分，还是这小丫头审美异于常人？他不自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叶亦发呆发了半盏茶的功夫，等他回过神来时，汀歌早已经不知去向。
　　沮丧地垂下了头。
　　“提供了这么好的情报居然还能搞成这样，小叶子，前路茫茫啊。”千彾走到叶亦身侧，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这小丫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其实，她为什么要买烟火？”叶亦始终都没有弄明白。
　　千彾的眼中一暗，看着叶亦怀中的一捆烟花，陡然落寞起来：“今日，是汀歌姐姐的忌日。”

　　3.
　　“汀歌的姐姐死在那一年武林围剿天一教一役中。她的身子极弱，本不该前去烛龙殿的。可她却为了一个人，偷偷地瞒着所有人去了。那个人，是你的表兄叶戚。”
　　“在汀歌的心里，她的姐姐是因为你们叶家人死的。所以，她憎恨所有藏剑山庄的人。她之所以始终维持十二，三岁的模样，是心魔郁结成疾。”
　　“我知道，你儿时见过汀歌一面，我也知道你很喜欢她。可我不能确定你能不能打开她的心门。”
　　“不过，汀歌肯跟你斗嘴，这可是个不错的征兆，小叶子，任重道远啊。”
　　叶亦的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千彾的话。
　　小时候见过汀歌，那时的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脸上永远挂着温暖人心的笑容。可今日再见，他变得凶狠毒舌，说话不留情面，宛如随时随地都能向外喷射毒液。她以这样不近人情的模样示人，其实只是想保护自己吧？
　　果然，还只是个单纯的小丫头。
　　叶亦穿过长廊，看见汀歌正坐在湖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身侧的花花草草。走近后，竟然听见汀歌在唱歌。
　　他知道七秀坊的女子善于歌舞音律，却从未真的领教过。汀歌唱的每一句都深深地印进了他的心。
　　那样沉重的悲痛。
　　“小丫头，对不起。”他走到汀歌身边，将烟花递给她。
　　汀歌没有接，摇了摇头：“你又不知情，没什么好道歉的。”她站起身，拍了拍粘在衣裙上的杂草，准备回去休息。
　　被叶亦叫住：“丫头，你……”
　　“你不用再处心积虑地接近我了。”汀歌扭过身子，不带感情地看着他，“我不会喜欢任何人了。”

　　4.
　　叶亦自动无视了汀歌那日的警告，成天追在汀歌身后乐此不疲。
　　她去内坊找姐妹学习印染，他不辞辛劳地帮她们搬运印染台；她独自练剑舞时，他便守在一旁静静地看。因为汀歌的缘故，叶亦成了七秀坊众多姐妹的免费劳动力，可他却毫无怨言。
　　只不过，汀歌对他说的话比以前多了很多。
　　“你一个大男人终日留在秀坊还如此自如，果真……是个变态啊。”
　　“你能不能别再捣乱了，这幅染画被你毁了好几次了，你以为这里改成黄鸡很好看吗？”
　　“这把重剑一点儿都不重，你居然能喘成这样，佩服。”
　　每天接受汀歌的冷嘲热讽，叶亦不气不恼。可渐渐的，他终于发现了汀歌的不对劲。
　　她的身体很差，差到他不敢想象的地步。虽然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抡起他的重剑，可他发现她的脸色总是白得出奇，她偶尔练习剑舞的时候，还会不停地咳嗽。虽然次数并不多，但还是被叶亦发现了。
　　叶亦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医治她的病疾。他每天都惹她生气，让她拿着双剑追着他满山打，直到他求饶才放过。叶亦希望借由这样的跑动比武，理顺她的气息，清除她体内郁结的病毒。
　　汀歌的脸色当真比过去好了很多，对叶亦的态度也没有那样抗拒。
　　“小歌，你的身子不能这样耗下去，你怎么……”千彾犹豫地递了一方帕子给汀歌。
　　“他一番好意，我总不好拒绝。”汀歌哼了一声，“反正我和姐姐一样，活不过今年，何必拂了他的心意呢。”
　　千彾低声惊呼：“小歌！”
　　“姐姐的死是因为病还是因为叶戚我也说不清。可她这样丢下我一个人，我……无法不恨她，无法不恨叶家……她说我生辰之时会买烟火回来庆祝，她却选择那一天离我而去。是爱还是恨，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对叶亦，我很感激，但我不会喜欢他。”汀歌怔怔地看着远处，“我有什么资格说喜欢？”

　　5.
　　“你再多骂我几次吧？”
　　“你是受虐狂？”汀歌莫名其妙地瞪了叶亦一眼。
　　深冬的扬州城寒风凛冽，汀歌却只穿了一身薄薄的舞衣。
　　大概是知道会发生什么吧。
　　“我会治好的你，小歌，相信我。”叶亦想要伸手抓住她的衣袖，却只伸了一半，就蓦然放下，“跟我走吧，我……”
　　“嘘，别说话。”汀歌柔声道，“我跳支舞给你看吧。”
　　七秀坊盛名的扇子舞，血影天宇舞姬，一把扇子，一柄伞，跳出万种风情，千般姿态。这是汀歌第一次跳这只扇子舞，煞白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
　　他第一次看见汀歌笑。
　　那一天，叶亦放了一夜的烟火，照亮了整个扬州城的夜幕。
　　汀歌跳完最后一个舞步，倒在了他的怀里。

　　如盛世的烟火，轰然坠落。

　　“其实我一直都想跟你说……”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