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灰色天使

16、出逃

　　听着身畔的呼吸慢慢的变得延长，耶律雅勒终于睡着了，小月转过头，看这张泠酷的脸，觉得既是可怜又是可恶，塞了一个大抱枕在他怀里，静静的穿衣服起来了，出了帐门。
　　外面已经蒙蒙亮了，外面的守卫看到小月，只是懒洋洋的抬了抬眼睛，广场上人都散了，塔拉还在收搭着东西，小月温柔的拿下她手中的东西，赶她去睡觉，塔拉也确实累极了，放心的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小月，一躺下就睡着了。
　　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虽然还有睡意，但是还是挣扎着起来了，女奴们已经开始吃午饭了，塔拉却没有看到小月，心中有些纳闷，帮她留了，到广场上找她，也不见她。难道又回帐睡了吗？耶律雅勒帐外的守卫还在，说明他还在里面休息，塔拉犹豫了一下，没有上前，转身走开了。
　　一直到了下午，还不见小月，塔拉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她几乎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但她尽量还是显得不动声色，一直到耶律雅勒派人来找小月，她才惊讶的说：“小月今天说不舒服，我让她休息，应该还在族长帐内呀。”
　　逃走了？耶律雅勒的心中一紧，这个可恶的女人，他能让她逃走吗？她能逃到哪里去？真是个天真的女人，被他捉回来，他一定要。。。给她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逃！
　　耶律雅勒的亲卫们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尽量以最快的速度，召集了最多的人，分头追去，留下的塔拉在心中暗暗为小月祈求，千万别让怒火中的耶律雅勒碰上。这个可怜的女孩，这么可爱又善解人意的女孩，她不明白耶律雅勒怎么可以老是这么残忍的对待她。族长之前虽然严历，但是不苛刻，现在对别人也不苛刻，为什么唯独对她，这么的残忍。每当看到她对自己露出的真诚的微笑和一个人独处时，脸上的落寞，塔拉不由得想帮她。塔拉知道总有一天，她会逃走，虽然她表现得再温顺再服从，但是苍鹰怎么会放弃天空？小月又怎么能放弃自由？
　　塔拉叹一口气，想起小月对她说的：“人生来是自由的，在权利上的平等的。”自由，平等，多么奇怪的词，在小月口中说出来，就是这么的天经地义。
　　天已经黑沉下来，今年的第一场大雪纷扬而至，飘飘扬扬，这原是小月一直期盼看到的美景，但是现在逃亡路上的小月，可会因为大雪而寸步难行？可会因为没有藏身之处而饥寒而亡？塔拉不敢再想下去，只能心中暗暗的祈求上天，仁慈一些。
　　雪飘在耶律雅勒的猩红色披风上,随即又被急驰的马带来的风卷走,他原不知道小月会往哪个方向逃,但是他直觉的还是沿着当年追莎瑞娅路,一路策马狂奔,如果小月是一早就走了,按她的脚程,是不会逃很远,一定要尽快找到她.
　　自己的部族是最靠近汉人的部族,如果被她逃入汉人的领地,再找她就不易了.
　　但是整整三天,三天都找不到她,耶律雅勒甚至有些气极败坏了,没有人见过她,在通往汉人领地的各个关卡上,也没有人见过她,这三天真是漫长无比.再找不到她,只能冒险到汉地去了.但是一定要把她找到.耶律雅勒咬着牙想.
　　没想到却得到乌古方面的探子传来的消息,乌古人促住一个疑似汉人却穿着契丹衣服的女奸细.

　　塔拉再见到小月,她发着高烧,闭着眼睛,静静的靠在耶律雅勒的身上,脸颊有着病态的不正常的飞红.塔拉立即迎了上去,想要抱下小月,却被耶律雅勒用马鞭挥开。
　　耶律雅勒径自抱着她，进了帐房，手上轻轻的，把她裹进暖和的羊皮毡子里，心中告诉自己：如果不是因为她病得历害，他一定要好好的教训她。伸手摸过她的额头，烫得吓人，忽然心中又气愤起来，都是她自找的，这是上天对她背叛他，逃离他的惩罚！
　　喝过族里特制药汤以后，小月的病却一直不见好转，一直晕晕沉沉的，这几个月她太累了，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累得她都不愿意醒过来，她太需要好好的休息了，身上泠得要命，被厚厚的羊皮包围着，还是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后来，有个人轻轻的抱着她，让她依在怀中，好象是小时候妈妈的怀抱，小的时候，小月生病，也是被妈妈这么抱在怀里，不时的吻她的额头，轻轻柔柔的。她下意识的伸手拉住，喃喃的呼唤。
　　耶律雅勒看着紧紧拉住自己衣角的手，皱着眉听着她叫着妈妈。妈妈？一下子抽出手，把小月放下，自己在干什么？突然很气愤自己，这么温柔的对她。妈妈？耶律雅勒猛的转身离开了。
　　在医疗落后的古代，人很容易因为生病而死亡，所谓人活七十古来稀，很少有人活过七十，连皇帝五六十岁死，也很正常。好在小月有塔拉的精心看护，终于一点点的好了起来，让小月慢慢恢复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耶律雅勒出征了，带着他的族人，去征服别的部族。
　　难道有一天有冬天的太阳，很有些暖意，塔拉把小月穿得厚厚实实的，坐在帐外晒太阳，小月咪着眼睛享受着紫太线，这时候的臭氧层还没有被工业破损，紫太线也没有这么的强烈。很久很久以前的小月，也喜欢晒冬天的太阳，因为据称可以把身体里的脂肪转化为维生素D，一帮女孩子乐此不彼，虽然没见有谁因为晒太阳而真正瘦下来。
　　小月伸身摸自己的脸，现在没有什么脂肪可以转化了，削瘦的下巴，本来就不胖的她，现在就象一个发育中少年的身体了。这样子肯定很丑，小月自嘲的笑笑，这个样子应该不会有人再想要她了吧。
　　其实现在才是最好的出逃时机，耶律雅勒带着他的队伍去攻打别人了．不是上次的冒险出逃，这次他也不会严加防范她．留下了他的十名亲卫，转头看看象根柱子一样的守卫，小月自嘲的一笑，太小题大作了，对付自己的话，一名就够了．耶律雅勒没有因为她出逃而杀了她，或处罚她，倒真正出何她的意料之外．小月皱皱眉，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她倒没有自作多情的认为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她．封建社会等级森严，对耶律雅勒而言，女奴就是女奴．
　　暖暖的阳光让小月一阵恍惚，有的时候人往往在最困难的时候感觉到幸福，幸福是相对的，这时候小月居然也有幸福的感觉，她不由得笑了。希望耶律雅勒永远也不要回来。但是如果他战败，小月的处境也不容乐观，不过又能差到哪儿去呢？
　　远处隐约传来轰轰声，小月懒得站起来，扭头去看，强悍的车队，整齐的马蹄声，和飘扬的大旗，原来是他得胜归来了。真正叫事与愿违呀。小月慢慢的站起，想躲到塔拉帐里去，一转身，守卫就已经挡在她的根前，小月抬头看看他，无奈的回到原地，迎接得胜的队伍。
　　族里的人都赶来了。又要开始欢庆他们的胜利了吧。小月站在原地，远远的望着耶律雅勒，她的噩梦又回来了，想到她可能迎接到的只是鞭子和凌辱，就有些发抖。她逃跑的事，这次不知道会不会一起清算。
　　耶律雅勒的眼光穿过人群，看向她，与她目光相对，眼里居然有心痛，还有一些小月不明白的东西。是什么？小月想不明白。小月不敢躲开他的目光，身体却不由的慢慢的后退。一下子跌进一个人的怀抱里，冰泠的盔甲让小月心寒，努力稳住脚步站好，后面居然是见过一面的，向耶律雅勒讨过她的年轻人。好象是叫提达的。
　　提达很有些沮丧的看着小月，有些不舍，有些不忍心，：“小月亮，是罕沙活捉了乌古人的首领，你要被赏赐给他了。”罕沙？赏赐？小月忽然想吐。不错，战斗结束了，谁最英勇，她就是谁的了。提达一把扶住她，着急的说：“你别担心，就算用我所有的马交换，我也会换回你。他一定会同意的！”
　　小月笑了，就着他的手重新站好，有些好笑的看着他，调皮又温柔的对他眨眨眼睛，“谢谢你。”她忽然明白耶律雅勒眼神的意思了。天啊。。。多么残忍的人啊，他会有些不忍心吗？抬头看向远处的他，被人群转在当中的他，他也正在看着她，或者他一直都在看着她。
　　对着他的目光，小月这次没有退缩，也没有害怕，对着他轻轻笑了，笑得很解脱。忽然一下子都放开了，生有何欢，死又何惧？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何苦在这里搅乱这一池浑水？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又何苦在这里影响这些人的喜怒？她既逃不开这里，又为什么不选择另一种离去？
　　耶律雅勒的心一下子收紧了，看着她的笑颜如花，朦朦胧胧的有一种不真实感，站在人群的后面，隐隐约约的好象随时会不见，这么美的笑容是为他吗？从未见过她这么笑过，虽然这么美，但是又是这么的不真实．
　　如果她知道，她即将被赏赐给罕沙，她还会对他笑吗？还是会对他哭？想到她哭，不由得心里一阵紧抽，不错，他不愿意看到她哭，他原就是为了折磨她，但是为什么她伤心，他也会不舍？她其实并不爱哭，比起别的女人，坚强很多，坚强得也让人为她心痛．
　　耶律雅勒不再看她，他怕自己会反悔，作为全族的首领，他不能言而无信．除非罕沙不愿要她．不然他必须遵守他的承诺．
　　小月转过身，温柔的对提达说：“我病了好久了，都没有出来走动过．今天扶我走走好吗？”
　　提达小心的扶住她，小月感激的对他笑笑．耶律雅勒的亲卫要跟过来．小月对他们摆摆手：“别跟着了吧．去找你们战场上归来的兄弟们吧．我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可能自己跑远吗？再说有提达跟着我．我只是想在草原上走走．”
　　几个人犹豫着，不敢离开她，提达皱眉道：＂你们不相信我提达吗？＂几个人终于行礼后走开了．
　　小月依偎着提达，慢慢的踱到营地后面，冬天本来就日短，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余晖也几乎没有了什么温度．照不到小月的心里了．
　　小月摸出贴身带的百宝袋，想到当初和邵青在逃难途中做百宝袋的情形，有些怔怔的．那天邵青第一次吻她．她下意识里一直不敢想从前，怕想到邵青，直到最后，她还是没有弄清楚．邵青爱过她吗？但是她确实爱过邵青．
　　她其实早就知道了，邵青并没有死，而是被人救走了，只是武功全费了．但是不管武功被费与否，他后来没有试图来救她．或许他不敢，或许他有苦衷．但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原来她期盼过，后来她绝望．甚至有些恨他，但是现在的她却希望他已经忘记她了．不要再想起她．就好象她没有出现过一样．
　　和提达并肩坐在草地上，慢慢打开了百宝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慢慢的解释给提达听：＂这都是我喜欢的东西．这是以前一个好朋友送给我的玉佩，＂有些怀念的笑了．＂其实并不是他送给我的，是我抢来的．以前很任性．可能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但是一定要他送了我，现在都没办法还给他．这付耳环漂亮吗？是我的嫁妆，＂小月拿起耳环戴上，摇晃着脑袋，让圆月形的耳坠子打在脸上，象许久以前一样，笑问道：＂好看吗？＂提达已经有些呆了．小月轻叹口气，物是人非．
　　拿起雪白的丝帕，帕角上乳娘用黄色的丝线绣着＂月＂字．想起乳娘，心中很是不忍，希望她的儿子能对她好，让她安享晚年．不愿意再多看．把东西仍旧放进去，递给提达：＂送给你．＂
　　提达居然也没有推辞，接了过来，小心的放入自己的怀中，摘下自己脖子里的红色珠子要送给小月。小月知道他会错意了，也不多做解释，调皮的说：“我把最心爱的东西送给了你，你如果要回送我的话，也要给我你最心爱的东西呀。”对着红色珠子摇摇头，“这个我可不要。”提达着急的说：“这是我最心爱的东西，是我的母亲送给我的。从小一直带在身边，是我们族里的宝物。”小月眨眨眼说，“我不要这个。”伸身指向提达腰上挂着的匕首，“我要那个。”
　　提达犹豫了，小月嗔怪道：“真真小气，不舍得就算了噢。”提达解下匕首交给小月，着急的解释：“不是我不舍，只是这个东西并不值什么钱。只是一般的东西，上次集会时随意买来的。”
　　“值钱与否，并不这么重要，怎么得到的，也不重要。其实所谓的心爱之物，只是对主人的意义而言的，这把匕首你送给我，对我而言，就是宝物。”小心的把匕首放入怀中。真诚的对提达说：“谢谢你。”
　　抬头看着太阳的余晖，恳求提达：“能带我去骑一会马吗？我好久好久都没有骑马了。我应该还是一个不错的骑手吧，以前一直骑在马上，有一段时间都害怕骑马了，但是现在想来，居然还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快乐一段的日子。”提着提达的手，这个恳求说得提达心中百转千回：“谢谢你能对我这么好，求你再对我好最后一次。”
　　提达小心的把她扶上马，虽然觉得自己的马都太过高大，为什么不养些小母马呢？瘦弱的小月坐在紫红色的高大战马上，好象随便都会被扔下。但是小月坚持自己骑。提达只好自己上了另一匹马。小月慢慢的让马儿走在草原上，心里觉得很抱歉，自己没有照顾好这个身体，确实很虚弱。感觉到提达关切的眼光，她微笑让他放心。二个人就这样漫步在草原。一直走，一直走，一直到后面有马蹄声传来，这么强悍，这么有力的声音，敲打在小月的心上，她深吸一口气，大声笑着对提达说，“我们来比赛，看谁先到前面的乔巴山，谁就胜利噢。”不等提达回答，已经策马奔出去，凌利的风划过她的脸庞，身上感受到马儿策动的力量，压抑的时间太久，太久都没有这么痛快了，她快乐的大笑出声。
　　还没有到乔巴山，她已经被追上了，追上她的人并不是提达，而是耶律雅勒和他的护卫，小月被团团围在当中，耶律雅勒阴沉的脸并没有让她害怕，她调皮的对耶律雅勒说道：“为什么又生气呢？难道当我又逃跑了吗？我已经想过了，这样的逃跑是不可能跑掉的，不过我已经想好另一种逃跑了，这次你一定捉不住我。”对他眨眨眼睛，从怀中取出了匕首。看着锋利的匕首，耶律雅勒突然脸色煞白，心跳忽然停止一般，梦游般的说：“不。”当他回过神去抢小月手上的匕首时，小月已经一把刺进自己的身体，耶律雅勒只来得及抱住她慢慢滑落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