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城流殇》一囝

3、Chapter 2

　　“喂，在哪呢？”
　　“恩，回来帮我带个面包。牛奶不要了家里还有……路上小心。”
　　挂掉电话，揉揉惺忪睡眼。彻夜不归的家伙听起来比自己还有精神，永动马达持续效率太长了，一点都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洗漱完，打开电视看早间新闻，内容什么的都不重要，关键是男女主播的声音有安抚人心的功效。这个习惯夏然从小养成，夏爸爸喜欢看新闻，小夏然早起的背景音乐就是早间新闻那当当当的旋律。夏然一直觉得这是个恶习，关注政治的姑娘总是不讨喜的，别人家的姑娘成天装疯卖傻扮可爱的时候，夏然就只会一本正经的和别人探讨人生探讨国家大事。
　　“夏然，你在看什么呀？”
　　“东周列国志”
　　“……”
　　“夏然，我们一起去买《还珠格格》的香卡吧。”
　　“那个味道有毒的，闻多了会变傻掉。”
　　“……”
　　别的小学生在应付了过多的课业负担之后，都欢天喜地干一些小孩子可以做的事情。而夏然就在过度的严肃中度过了她的小学生涯。
　　夏然小的时候太过安静，整个大院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都知道夏家有个文静得不得了的小女孩。按常理来说这种孩子都是最得长辈喜爱的，可是夏然的安静过于木讷，而且看人的眼光总是带有一种怯怯的畏惧感，加上夏然不是很喜欢出门，时间久了和长辈们就变得有些疏远。
　　夏爸爸夏妈妈也很是头疼，孩子过于胆小可不是好事。而且小孩子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多动动总是有好处的，成天闷在屋子里头看书要憋出毛病的。夏然自己也知道，但就是勇于承认屡教不改，于是杨聪远这个恶魔就出现了。
　　说起来夏杨两家可以算是世交，夏爷爷杨爷爷两个老同志是战友，一起上过战场打过仗。杨聪远的爸爸和夏爸爸更是哥俩好，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什么坏事都干过。两辈子泥里摸爬滚打来的铁命交情，使得夏杨两家有一种不是亲人更胜亲人的感情存在。这样说来夏然和杨聪远可以算是亲梅竹马，说不定两家太岁还背地里定过娃娃亲。可是杨聪远就是看夏然不顺眼，见了面就往死里欺负。揪头发，抢东西就不说了，还爱打小报告。更过分的是仗着自己比夏然大两岁，在智力上占得那么点优势，成天教唆夏然干坏事没少替自己跑腿。
　　大人们也是偏心眼，看着杨聪远把夏然欺负的团团转顶多骂句“小鬼灵精，再欺负然然打你屁股。”然后一笑了之。
　　这种为虎作伥，助纣为虐的风气可是苦了夏然了，久而久之夏然就学会了看人眼色说话的本事，伺候杨聪远这个恶魔也不是没有什么收获。
　　再说夏然从内心上来讲是喜欢跟杨聪远玩的，别的小朋友觉得夏然无趣干嘛都不喜欢带她。杨聪远欺负归欺负，小跟班还是要的，屁股后面有个小尾巴总有种孩子王的派头。现在想想夏然都觉得自己当时真是卖身求荣，奴颜婢膝把杨聪远伺候的跟王爷似的。
　　像杨聪远这种从小鬼点子就多的要死的孩子，看世界的角度总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就拿玩游戏来说，他就是一场游戏的发起者和领导人，而且总是能把游戏玩出不同的花样。没出息的夏然为了那点滴的趣味，真是舍生忘死的往前冲，杨聪远说往东她不敢往西，杨聪远说上天打鸟她不敢下海捉鳖。
　　那时候小夏然还觉得自己肯定是喜欢杨聪远，要不为什么那么听他话，还对他那么好。后来慢慢长大，见识见长读到“斯德哥尔摩效应”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自己那是一种变态的心理，从小就被摧残了，应该及时纠正要不以后长大还得了，肯定是个受虐狂。
　　更正了心理认识，夏然释然了觉得可以跟杨聪远平起平坐，没了什么小女儿的娇羞。上小学四年级之后课业开始变多，两个人又不一个学校。玩的少了，再见面的时候杨聪远也收敛了很多，两个人就变得有点生疏。这时候夏然有了朋友也不太在意，只是有点惆怅的发感慨说人类真是种麻烦的生物，以前玩的再好，一旦不联络就变冷漠。
　　结果杨妈妈还拿他们开玩笑，说什么“哎呀，都长大了。知道男女有别了，一起玩都不好意思了。”
　　也不知道杨妈妈吗是从哪得出的幻想。
　　现在想想好久没见到杨聪远了，要是事情可以有选择。夏然宁愿被杨聪远欺负一辈子，成长了的杨聪远让夏然觉得不忍心，一个人要承受多大的痛苦才可以把自己的性格完全改变。
　　那天出殡，天微微亮。整座城笼罩在墨色中，街上一辆车都没有。夏然觉得时间是静止的，空气也没有在流动，空间是凝固住的只感觉到自己鼻息喷薄出的微微凉意。家属院里一片寂静，只有一栋单独的小楼亮着灯是杨聪远的家。
　　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楼下，妈妈给自己换上黑色外套，推开杨聪远的家门。客厅正中央摆着杨妈妈的肖像，黑色的幔帐垂下来，白蜡的火光一跳一跳的，颓然憔悴的杨爸爸只是和我们点头示意了下。杨家屋子里并没有多少人，一眼扫去看不到杨聪远的身影。
　　不知所措是最好的形容词，这是夏然第一次如此直接的直面死亡。因为杨家只有杨爸这么一个独子，夏杨两家自幼关系好，夏然也破许披麻戴孝送杨妈妈一程。
　　白色麻衣穿上，夏然鼻头有点酸酸的。厕所门打开，穿着孝服的杨聪远从里面走出来，怀里抱着杨妈妈的照片，看到夏然两人目光对视着，然后杨聪远嘴角轻轻翘了一下。
　　那个微笑夏然自始难忘，杨聪远从出殡到火化没有掉下一滴泪。只是在绕着水晶棺材致行的时候，伴随着夏然的嚎啕大哭静静地注视着杨妈妈的脸好久好久。夏然不敢抬头看杨聪远的表情，只有让泪水肆意的划过自己的脸颊。小小的夏然感觉到随着杨妈妈的逝去，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改变了。
　　后来杨聪远出国，夏然心里闷得慌。大人们仿佛都在无视杨聪远的改变一样，把这一切当做是理所当然。人长大就要带上虚伪的面具吗？为什么成熟就是扼杀真实的自己，大人们都是骗子，他们只想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在你拥有的时候不懂的珍惜，失去的时候就要付出相应代价。照顾好叔叔阿姨，别再闹别扭了。”
　　杨聪远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夏然想可能自己一直不想承认的是他真的比自己懂事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