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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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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消3天,我便已经坐上了飞往日本东京的航班,期间裴敏言来看过我一次,想踏进屋子里捣乱却被我赶到寓所楼下的咖啡室说话。裴敏言对于我一声不作便独自跑到日本的决定很是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那天,裴大小姐拍着桌子,狠狠的搁了一句:「康杨你要是不给我死回来你就闹得你家家无宁日家嘈屋闭!」
我一听顿时满脸黑线,实在不知裴敏言要怎样闹的我家家无宁日家嘈屋闭……可是素知裴大小姐是那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咱中国人的智慧,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是真的怕裴敏言闹上我家,尤其是这位大小姐还有个当H市保安局局长的老爸……最后我好说歹说,差不多指天发誓说自己一年后必定归来,外加被搞了一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兑现的大餐竹杠裴大小姐才面色稍霁,想到临到出国还要被敲出国我心里就淌着血。
其实我是百般想不明白,我回不回来就真的这么重要?再说,裴大小姐也是该考虑一下留日的事了吧,难不成那论文还打算在H市写好吗?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研究这回事,不是光闭门造车就成,还得实地考察考察。
离开前一天,我把康栀招呼到自己家,把大门的钥匙留给了康栀,其实最主要是让这孩子有空上来给我家打扫打扫,谁叫她有洁癖,不多使用她还真对不起自己。没有人打扫的话,一年没有打扫过的地方也不知道一年后回来还能住人不。
两堂姐妹一晚闲话家常,康栀后来钻上了我的床,卷了我的被子,我正在为被卷走的被子默哀,这孩子却不知怎的就提到自己刚考到的驾照,坚持要送我到机场去。我这一听,慌了,只怕我人还没到机场小命就得交待掉,左推右搪却还是没能推掉,被死小孩缠了一整晚,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只能由她管接送。
这鬼灵精前一天才考到的驾照,那驾驶技术硬是把一向胆大的我也吓出一身汗来,一路上左飘右移的,生生把辆稳重的BENS开成了法拉利,我的手放在车门把上准备随时跳车,到了机场后一摊开那掌手湿得像是游完泳似的。可恶康栀那死小孩还是一直笑嘻嘻,我听她口疏道来知道原来这丫头又是翘课更是气的不能自控给了康栀一巴掌,谁知道小丫头依然不惧,没个正形的一直站在离境关口外朝着我笑着挥手。算了,难得小堂妹也长大了懂得疼姐姐了,就随她去罢,想到这人是特地来送自己一程,又有一年不能相见,我便消了气也朝着康栀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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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耳边传轰隆一声,我只觉倏地剧震一下,便听到机长的广播,通知乘客客机已经正式着陆日本东京羽田国际机场。在柔和的空服员小姐以日语提醒下,各座乘客皆迅速站起身准备往机首的出口移动着。
我不太在意,总有种懒懒的感觉,依然坐在位子上看着小窗外往来不断的人群和蓝天白云不为所动。终于,又回到这个地方来了。我知道自己实在可以划分到奇怪的一群去,无他,只因我觉得自己天生就该活在这个地方。不过这话却是万万不能被我亲爱的二叔听到,不然我大概会很悲惨吧。因为在二叔的眼中,我的这种感情就是卖国。
「这位客人,」忽然,肩被人拍了一下,我回过头,便看见空服小姐为难又友好的望着我,熟悉的日语在耳边流过:「客人现在可以离开飞机了,请注意是否已收拾好所有个人物品。」
我呆了一下,看一下四周的座位,六个商务客座,除了自己坐着的这个,其余五个的主人都已经离开不知所踪。「客人?」
「啊,没事,谢谢你的提醒。」我笑了一下,从行李架上拉出自己的那个背包,匆匆离开。临别我看着那一幕之隔后的经济客舱,心里有些不好意思,长长的人龙堵在那里等下飞机,我却耽搁着大家的时间。
既然再次踏上这个国度,又何苦在此心神恍惚,延误他人时间呢?一切,总会有个答案。
在移民局确认了身份,在行李输送带上拿了行李,在踏出闸口的那一瞬间,我便看见自己的中文名字被人用醒目的鲜红色大大的涂漆在一块硬纸板上挥舞着。那一刻我着实很想撞墙,这是耍人还是戏人来着?我很想装作看不到,很想装作自己不认识任何一个叫「康杨」的人,可惜那人已经在人山人海之际瞰到了我,犹如雄鹰展翅搏击猎杀,而我就是那可怜的猎物。只见那男人几个箭步已经一边大叫着「康小姐!」一边扑到了我身前。
这黑实小伙子实在太热情
「康小姐,我是黑田实,」黑伙子把自己的工作证件递给我查看:「康先生已经给你安排好住处,而且接下来的一年将由我担当你的向导,请多多指教。」黑田实确实长的够黑,因此特别衬的那一口牙齿洁白。不知他是否以此为荣,全程笑容一直没有落下。
我知道二叔始终对我一个人来日本不放心,也曾想过二叔可能会做出一些比较出格的行为来,可是——甚么叫「接下来一年的向导」?!靠,我是来作研究,要写研究报告的!带着这么个人,让我怎么样干正事去?!我还不如现在就滚回H市去!
「黑田先生,我——」
「康小姐不用客气,有任何需要请跟我说就行了。」
我叹气:「黑田先生,请问哪里可以打电话?」我觉得现在不论我说甚么也是白费,唯今之计唯有跟二叔沟通一下。
「康先生已经预先为康小姐在住处接驳好了电话线,康小姐只需要跟我来就行了。」黑田实笑着说,又露出一口白牙来,我听到他夸着:「康先生真是神机妙算,早就料到康小姐你一下飞机就要找电话。」去他的神机妙算……我已没心情吐糟这日本人说得一口好中文了。
二叔真狠!原先对黑田实存着的一丝好感一扫而空,我算是看清了,这家伙根本就是个腹黑!干脆以后管他叫腹黑实算了!
磨磨蹭蹭,我老大不愿意的被黑田实领到了千代田区一栋高级公寓的一个单位。单位不是太大,2房一厅一厨的设计给一人居住却是足够有余。间隔四方,玄关后左边是第一个房间然后是半开放式设计的厨房,连接着客厅,最外边就是一个露台,露台很大,右边的尽头可以通往另一个房间。各处用料也不错,地上早就换了木头地板,冬暖夏凉。让我最满意的地方是采光很好,虽然奔波来回后现在已经是黄昏大约5点左右,但由于主要采光面位于南方,所以此时室内依然明朗,加之是单边单位,也是足够开扬。10层楼的建筑,此处已经是9楼,从窗户往外望,基本可以称之一马平川一览无遗。我顿时觉得自己是遇上了梦中的居所!即使觉得这样接受二叔的好意不太好意思,但再推拒亦实在显得矫情,而且太违背良心也太不懂得做人了,最重要是,我觉得由我自己来找也肯定找不到如此合心意的。
我最后还是打了电话给远在H市的康桥,却只能气闷着道出一句「谢谢」来。二叔了解我的性格,没说甚么,只是说了句「好好努力,自己小心」就挂断了电话,我晓得此时H市还只是4时多,二叔公司还有很多工作,如此繁忙的二叔还是把我的一切照顾得很好,想到这一层,心里的那点小郁闷便尽去了。把黑田实赶出了这寓所后,我开始计划着接下来这一年的生活。
我定下的硕士论文题目是《生活追求如何改变日本东京20岁以上、25岁以下青年的工作态度》,因此在最初跟导师、也就是裴大小姐口中的K老头商讨时就确认了自己会实地取材,亲自到日本一趟,体验一下日本青年的生活,研究研究他们的生活跟他们对工作的态度有甚么影响。然后,我透过「工作假期」计划申请到日本的签证,预期逗留一年,正因如此,我这一年必须自己去找工作了。
「明天,便开始找工作吧。」甚么工作也没有所谓,只要是打工,便利店也好,拉面店送外卖也好,虽然日本经济不景气,但我知道找这些零工要比真正当一个正职职员来的容易,而这也是我想以此为研究题目的原因。日本的就职形态自泡沫经济爆破后便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发展,比起不知何时才能下班、工作逼人的公司职员,越来越多年轻人选择打零工,生活步伐较自由,这些人被称为尼特族或是非特族,这种情况在其他地方并不常见,于是引起了我的兴趣。很多人试图找出尼特族或是非特族的成因,只是尚未有定论。
我的行李还未寄到,整个屋子显得空洞,我躺在木头地板上,举高手,手中捏着一张票,薄薄的纸质透出几丝灯光来。票上地址写的是千代田区的日比谷野外大音乐堂,日期是两天后,活动名称那一栏打印着「Hikari Mizuki Live Space 2006~Summer」。这,便是我特地提早一周辞职来到日本的原因,也是唯一一个。
「小光……」我有些不知所措,以往只能透过录像,凝视那人的绝妙姿态与绝世天籁,终于——「这次总算能站到你面前了呢。你还记得我么?」
眼前,又闪过了那些青春岁月,第一次的相见,第一次的交谈,第一次的相约,第一次的相交,第一次的……那两个寂寞的孩子互相追逐的身影一次又一次的在我脑海中徘徊不去,笑的那么张扬,那么轻狂。只是如今,蓦然回首却才发觉原来她们都曾经有过那些年的时光,都曾经那么亲密过……
一个因为国籍问题而在那些年饱受歧视的寂寞孩子,一个因为兴趣问题而在那些年饱受冷语的孤单孩子,两个人,两手相牵,在最不能为同辈人理解的日子里一起靠着对方的体温在孩子冷漠的目光里取暖。
以为就这么走下去,一直是最好的朋友,与对方在一起。曾经女孩子们都笑着计划过未来,一起上中学,一起上高中,一起上大学,一起找男朋友,一起结婚,然后生孩子,住在彼此的对门……谁知一夜一场比赛改变一生。
最后一见,却是泪目连连。
握着的手,不想分开,却不能不分开。
那一年,我们才14岁;转眼间,再踏上这方土地,已经一轮过去。
那一年,我不懂自己心中所想,为她好,让她走;转眼间,她已走到不能手及的地方……
我非旅客,却是游子;我非路过,却是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