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微茫度此生》陆六

3、花开一季，朴实无华

　　小时候，我想快点长大，那时候是希望有一天和大人说话时，他们可以不再摸我的头；上学后，我想快点长大，那时候是希望不用做讨厌的考卷；再大一些时，我想快点长大，那时候是希望有人能够重视我说的话；再大一些时，我想快点长大，那时候是希望获得自由；再大一些时，当我希望时，我发现我已经长大了。长大后的我，想要别人说话时摸摸我的头，想要回到做考卷的无忧年代，想要可以肆无忌惮的说自己想说的话；长大后的我，发现自由，其实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回事。我从前以为，自由是挣脱了牢笼的鸟，可以恣意的遨游和飞翔，可我完全不知道，我向往的蔚蓝天空，是个更大的牢笼。儿时的牢笼，关住的是我的叛逆，长大后的牢笼，它关住了我的世界。

　　我拿着这些沉甸甸的纸币走在街道上，每走一步，手里的纸币就沉重一分。我感激父母沉默的爱，却恨这些钱无形的压力。这些钱看似是在帮助落落还债实则是在平衡我的生活。再次遇见落落是个偶然，而这些衍生的内疚却成了必然。我独自在外的这些年，因为自己的感情，工作，各种私人原因将父母抛之脑后，可他们却不计前嫌用着自己的方式来关心帮助着我。我是一个怯懦的人，我怕见到父母会让我辛苦建立的心墙倒塌，我怕见到旧人旧事会让我心情复杂，我更怕，有人在我面前提起他。生活永远在继续，即使我有许多的不敢面对，我还是要出发。因为，这是我从小希望着的长大。

　　时间短短长长，转眼间，我已经走到光头大汉电话中约定的地方。我依照约定将钱放在喜乐购的存包处，离开时，站在一旁的导购便神态自若的取走我放的包。我深看了一眼那个红色的布袋，心里油然生出一片叹息。今后要省吃俭用也一定要将这笔钱还给父母。不是因为自立，也不因为钱的出处不对，而是，我想用自己的方法致一份爱，这份爱和歉疚两不相干。

　　看着来人渐渐远去，我也无心停留，第一日上班，别人还没给我工钱，我倒捷足先登给了别人工钱，想来便是心头发闷。摇头苦笑，也罢，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落落帮我解决了最大难题，一万块找来遗失的友情和房子，值！振作奋斗，今日失去的，将在今后得回来。我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从包里掏出手机看时间。
　　8:45！！！
　　9:00上班只差15分钟就要迟到了，我居然还在这边暗自伤神！得，我这第一天不仅得给人工钱，还得被人扣工钱！
　　狂奔的路上，我恨不得自己是匹马，只要手持利鞭朝自己屁股上鞭上这么一鞭，眨眼间，便能鞭到杂志社。
　　可恨事实残酷，我无法改变自己是人的事实，也无法改变自己万年长跑不及格的记录，气喘吁吁间，赶到杂志社已经是九点之后的事了。我怯怯的从大门里溜进去，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佯装我来了其实已经很久，先前不在，其实是因为我上了个大号。我猫着身子四处找着犯罪现场——厕所，左探右望，猫了半天，却没猫出个头绪。头痛之际，我发现眼前有个和我一样猫着身子的女孩，突然！我脑子里亮了个灯，我悄无声息的移到她身后二十厘米处，蹭的一下身子抬高，眼睛扫了下四周，见大家都各坐其位，又蹭的一下缩回来，便继续猫着身子靠近她。我轻轻地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腰。她惊得一下子站起来，我见状赶紧把她拉下来捂住嘴。

　　她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水灵的大眼因惊吓而睁的更大，我伸手做嘘状，凑到她耳边轻轻问：“你知道厕所在哪里吗？”

　　她显然还没有从惊吓中缓过神来，讷讷的伸出纤长的手指指向右前方，我点点头，放开她，示意明白。正当我准备再次猫着身子孤身前行时，却被痒的一个激灵挺身，嘴里还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当埋头苦干的大家齐刷刷的回过头盯向我时，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我的幼儿老师、小学老师、中学老师乃至于我的大学教授都说我嗓子好的原因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低调了这么多年，今天我难得高调了一回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哎，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在大家探究的眼光中，我突然就有了种想回家洗洗睡了的冲动。我闭目深吸一口气，幽怨的回过头看着始作俑者，在众人的灼热眼光中，她不好意思的从桌子底下站起来，食指还微微朝前伸着，两相尴尬中，我看着她颤抖的食指，顿时脑中又生一计。我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手掌轻轻合上她的食指，激动地说：“哎呀，菠萝！你不是菠萝嘛，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柚子啊，哈哈哈…咱俩还真是有缘啊，这样也能遇见！唉？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唉你这脸色怎么这么白啊，是不是肚子疼啊？”我一面朝她使眼色一面将手移到她腰上拖着她。她愣了半晌后，忽然道：“哎呦！我这肚子怎么这么疼啊，哎呦~哎呦~不行不行，柚子，你赶紧陪我去厕所，哎呦，快去，我可能吃坏肚子了…哎呦”她边说边用手捂着肚子，五官揪成一团，白皙的脸庞此刻显得更加应景。我将眉头一皱，担忧道：“哎呀，咱俩这么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这可怎么办呀~”女孩听我这么说，立刻又哎呦了两声，众人见女孩疼成这样，连声说：“你快陪她去看看，实在不行就上医院，这边，我们给你看着，蒋姐来了，我们帮你说。”众人朝我们表露出关切的眼神。
　　我心里一阵窃喜，连声说了好几个谢谢后，托着女孩就往厕所方向奔。

　　我站在女厕门口，朝外望了望，见没有来人，轻轻将门反锁。回过头就和女孩捂着肚子齐声笑开。
　　“哈哈哈，笑死我了，我开始还怕你不懂我的意思呢，没想到你这么聪明，哈哈。”
　　“哎呦，你还别说，一开始我还真么反应过来，真没想到你脑子这么灵光，差点以为今天又要被逮个正着了，呵呵。”
　　“其实我今天本来不会迟到的，路上办了点事，耽搁了，我看着路上堵的那么长的车，就干脆一路跑过来了。”我笑着向她解释道。
　　她听了我的解释，蹙着柳眉，撅起嘴巴跺脚道：“C市就是这样，一到上班点就堵，我每天都给堵迟到了。我真要给气死了！”
　　我看着她略施粉黛的脸上因大笑而升起的红云，释然道：“是啊，我早上六半点起的，坐了一小时公交，办了点事，前后也就不到一小时，然后就迟到了，都是路上耽搁的。”
　　她赞同的点点头，张口道：“就是就是，唉？话说，你就是蒋姐请来的插画师吧，我前天就他们听说最近要来一个很漂亮的插画师，我瞧着你应该就是了。”她说完，大眼一眯，手托着腮上下打量起我来。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着自己的针织开衫、牛仔裤、帆布鞋，微微笑道：“怎么了吗？”
　　我见她眼光还在我身上流转，以为是自己衣服上沾了什么东西，便东扯扯西扯扯。
　　她见我一脸茫然，扑哧笑道：“呵呵，你别看了，没粘脏东西，我就是看着你觉得特像个高中生，原来他们都说我看着小，这回你来了，总算不是我最小了，嘿嘿”她说完拍了一下手，又接着说道：“哎呀，咱俩说了这么会儿，我还没问你名字呢，我叫简丹，你呢？”
　　“我是宁小冉，你叫我小冉就行。”我友好的和她说。
　　“成，小冉，你也别跟我客气，以后叫我丹丹就行了。”她笑着说。
　　我点点头，对这个新同事，颇有好感，不免与她亲热起来。我张口道了声“丹丹”，她听后也开心的叫了我一声“小冉”。
　　我们相视而笑，在欢笑声中，我想起了一件很伤神的事。
　　我轻拍着头，心内直叹失策。先前为了掩饰我第一天上班就迟到的罪行，逼不得已撒了个谎，压根没想到一会还有善后这回事。现在想起来，完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靠着门，用手抵住下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干脆将错就错，把戏给演足演全了。
　　我两手一拍，觉得这个方法很可行，一旁的丹丹一脸不解的看着我。我向她眨眨眼睛，将她拉近，凑在她的耳边开始小声嘀咕。

　　不大的卫生间里，两个女生倚着门，一个心神意会的点头坏笑，一个凑着她的耳朵轻声私语，乍一看，此间默契倒像是认识了好久的老友。

　　我扶着丹丹步履蹒跚的从卫生间出来，她眉头紧锁，但已经不再直呼“哎呦”。正如我刚才同她说的，让一切顺其自然的结束。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我在她的眼神示意下，将她送到办公桌前，替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面上也神色自然。周围同事见我们回来，嘘寒问暖。她只是淡淡一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大家见她自己也说没事，叮嘱了几声要注意身体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

　　当耳边的键盘声再次响起时，这才心里暗舒了一口气。
　　我放松的将手垂在身体两侧，听见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我回头一看，一身职业套装的蒋秋正朝我走来。
　　她看见我，朝我点头微笑，一路走到我的身侧才停下。
　　“大家先停一下手上的工作，我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新来的同事。”她拍拍手，将大家的目光吸引到这里，又把我往前微微一送，微笑道：“这位，就是我们新来的同事，先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一下她吧。”她带领大家齐拍手向我表示欢迎。
　　我红着脸向大家尴尬一笑，突然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有些紧张。于是悄悄将手背到身后，食指绕着圈圈来缓解我的紧张。
　　比起之前我急中生智的表现，此刻的我显得十分拘谨，坐在位上的丹丹，见我一脸尴尬紧张的样子，连忙出来救场。
　　她将我胳膊一挽，笑呵呵的说：“这位是我的大学同学，叫小冉，她刚来这里，人生地不熟，你们可不许欺负她，不然我可和你们没完。”说这话的时候，生龙活虎的一点也不像刚才肚子疼过的人。我见她这样，一面在心里感激她出手相助，一面又仰天长叹这姐姐做事真不过一次大脑。
　　果然，当下就有人说：“咦？简丹，你刚才不是肚子疼得要死嘛，怎么这一会又和个正常人一样了？难道…”那人一脸让人遐想连篇的表情，分明就是告诉大家，我们俩刚合作演了一出好戏。有的同事们听见了他的话，开始小声的在底下议论，由于隔得距离过远，我也只能听见一些声音的碎片，听不到什么内容。
　　站在一旁的蒋秋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神疑惑的在我俩身上来回探索。
　　我看见她眼里的疑惑，心下了然。刚才的事，估计是还没有人告诉她，不过这样正好，省的事情被揭穿，弄到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
　　我趁她还没发问，赶紧转移话题。“蒋姐，您看，我坐在那个位置比较合适呢？”说完，眼睛朝着几个空着的位子看了一眼。
　　她闻言，指着离简丹最近的一个位子说：“你就坐那吧，听简丹说你俩是同学，坐的近点，你有什么不明白的，还可以让她给你说说。”
　　我和简丹相互对死了一眼，眼里的喜悦尽显，连忙对她投以感激的一笑。
　　她看到我们相处和洽，微笑着说：“简丹，你叫别人别欺负她，你自己可不能先欺负人，你那小性子，可得收敛着点。”
　　丹丹被她一说，立马脸红成桃色，嘴里嘟囔着说：“谁使小性子了…”
　　我见她脸红娇羞的可爱，捂着嘴，偷偷笑出来。
　　大家见她这个样子，也都不再计较刚才的事，一一笑出声来。

　　蒋秋介绍完我之后，便让我和她到办公室开始分配工作。她让我暂时先跟着一位叫佟小为的青年后面，主要的工作是帮助他收集一些资料和协助他采访一些时事热点人物。我点点头，心中虽然不解她为什么没有直接把我分到美工部，但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她看着我的眼睛，好像一眼就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一样。骨节分明的手一边翻着文件，一边解释道：“佟小为所负责的杂志内会在近期开出一块商务漫画版块，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尽快的熟悉这一块，今后，你要创作一部漫画在杂志上连载，除了不能偏离这本杂志的主题，更重要的是要能够吸引到女性的关注，你跟着他，会经常见到一些商务人士，这对你今后的创作会起到一定的作用，我看过你的画，对你很有信心，相信你也不会让我失望，对吗？”她眼神坚定的看着我，态度明确，我没法说不。只能点点头，回了一句：“我会全力以赴。”

　　从办公室出来，原本精神抖擞的我瞬间怂了。画漫画得死多少脑细胞啊，还得想内容，还要吸引女性关注。我刚才究竟是怎么答应的那么干脆的啊！追悔莫及中，我回到座位，在□□上给丹丹发了个抱大腿的图片。
　　我把事情告诉她，可是她不但不同情我，反而很羡慕我。
　　我看着□□上粉红煎蛋发来的消息：“亲爱的，要知道你跟着佟小为没准能见到佟大为啊，我都羡慕死你了，你居然还身在福中不知福，这真是太过分了！！！”
　　我看到那三个惊叹号，瞬间无语了。然而更让我无语的是她的网名。
　　事情发生在一小时前。
　　月亮：“求解，你为啥叫粉红煎蛋嘞？”
　　粉红煎蛋：“哦弄！你一定没有看过海绵宝宝！”
　　月亮:“我只看过美少女战士…”因为里面有夜礼服假面~
　　粉红煎蛋：“….看出来了，其实是因为，海绵宝宝说的一句话啦。”
　　月亮：“求解！！！”
　　粉红煎蛋：“你居然真的不知道！！！(⊙o⊙)哦弄，海绵宝宝说：‘派大星不能进监狱！因为他太粉红了！’”
　　月亮：“…..”
　　粉红煎蛋：“你不觉得这句话特别特别可爱嘛？”
　　月亮：“……你更可爱。”
　　粉红煎蛋：“其实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当时我就改了网名叫粉红煎蛋，煎蛋简丹，你看一个音，是不是很有爱~”
　　月亮：“额，咱中午吃什么…”岔开话题，这话题绝对不能再聊！
　　粉红煎蛋：“煎蛋！”
　　月亮：“you win！”
　　煎蛋赐予了简丹智慧与力量，月亮不敌，完败。

　　我恍过神，突然觉得那首关于距离的诗很有哲理。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的心里只有粉红和煎蛋！
　　她的信息继续弹出，我们拿着文件装作忙碌，实则暗地里偷偷聊着天。
　　我回完她的话，看着她的粉红煎蛋头像和她字里行间说话的语气，忽然想到四年前，那时候，我也曾经和她一样，在一个人面前，肆无忌惮的诉说自己喜欢的全部。

　　天还温热，我却十指冰凉，人说十指连心，我的心也是一片冰凉吗？我端着杯子，猛的灌下一口水，试图用这些热水去烫散记忆，驱逐想念。

　　刺激、纠结、欢喜、惆怅的一天蓦然消逝。认识简丹，让我欢喜，新的工作任务，让我纠结，早晨的闹剧让我觉得刺激，唯独这思念，另我惆怅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