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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让人费心的你(二) ...

  •   等我从昏沉的意识里慢慢转醒,却不知身处何处。只觉整个人沉在深暗的地下河水里,激荡鼓动的河水卷携着我在往地心漂流,不断漂流,像是要去往不可知的深处。
      动了动手指,却抬不起手臂,我被无处不在的水压束缚着,每一块肌肉都不听指挥,敏感的神经像是被泡得发白发胀了,迟钝地令人难以忍受。
      我有些恐惧,我将去往哪里?

      我费劲地睁开了眼皮。
      眼前的一切都笼上了层层的炫光,那些映入瞳孔里的景物都晕出了一个、两个、三个……无数的荒诞的、怪物一样的难以叙述上来的奇形怪状的物体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发现一切还是那么光怪陆离。

      我感觉到全身都在发热,热得我整个人都懵懵的,瞳孔也没了焦距,怔怔地躺在床上。
      我……这是在哪里?突如其来的疑问却像是抓不住的水一样从脑海里流淌过去,我再没有精力去思考了。
      额头还在烧着,烫得让我不用摸都能感受到那种火烧火燎的温度。眼球也被烫得发热发红。身体里传来的对水分的渴望让我张了张嘴唇,却因为这个动作把嘴唇撕裂了个口子。
      我静默地在床上躺了十几秒,终于想起来要去找点水喝。费劲地支起身体,我拽了拽枕头再歪头靠在上面,这样简单一个动作都能让我头晕脑胀。被子里都被汗渍得湿湿的了,我整个人也汗津津的,衣服粘在了身上很难受,伸手摸了摸额头,触手也是一片湿热。等我感觉好受一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手背上插着针,因为抬手幅度过大的原因鲜红的血液就要倒流出来。赶紧放下右手,我顺着胶管往上看,床边是一个不高不矮的铁架,上面挂着给我打点滴的药瓶,药瓶中等个头,里面还有约摸三分之一的液体,按照现在的流速,应该还要一个多小时才能滴完。
      我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只能抬起左手揉了揉额角,但越揉疼得越厉害,心里生出一股烦躁,我抿了抿唇——却忘了之前的裂口,丝丝缕缕并不鲜明的疼痛传来,下意识伸出舌头想舔伤口,却发现喉咙里也像是起了火一样,口腔里连一点水分都没有,粘腻得让人恶心。
      我不由低低口申口今:“水……”
      这声音小得可怜,我现在才发觉我根本说不出来话,喉咙哑得厉害。

      一双手制止了我使劲儿折磨前额的举动,我恹恹地抬头看了一眼,又闭上了困倦的眼睛,顺着他的动作靠在了整理好的枕头上。
      一闭上眼就觉得睡神在黑暗的河水里召唤我,我几乎下一刻就要睡着了,却被一阵凉意激得清醒了许多。
      我睁开眼睛看他在我的头上动作,是冷敷袋。
      “好冰……”我喃喃道,声音嘶哑,“太冰了……我不要。”
      “可是你烧得太厉害了,”他手上的动作不停,“如果不降降温,很可能烧成傻子。医生说的。”他站直身子,挑挑眉看我。
      “不要,”我神情抗拒,“我不要这个……我不会烧成傻子的,让医生放心。”
      “为什么不要?冷敷不是很正常么?在发烧的时候。”面前的人一副不给我正当理由就不会照办的态度。

      我看他根本没有取下冷敷袋的打算,抿着唇就要自己拿掉,但是他按住了我的手。
      “还在吊水,不要乱动。”
      好吧,好吧,我恹恹地想,那就用左手好了。
      然而在我抬起左手的时候,又被他制止了。我什么都不想说了,就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他。
      你要干什么?我想问。但是我厌倦地不行,喉咙又热又痛,完全不想开口。
      好吧,好吧……谁让你是老大呢,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把自己塞进枕头里,只想再睡一觉,再睡一觉。
      “先别睡,”他说,“先喝点水。虽然现在在给你吊水,但是你烧得太严重了,脱水脱得厉害,必须要补充点水分才行。”
      我不要理他,直欲沉沉睡去,但是又被他搅扰醒了。这样的经历真让人不愉快,我睁开眼气恼地看着他,但是毫无办法。
      反正我就是因为想喝水才醒的,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疲倦地窝在枕头里,直到吸管到了嘴边才睁开眼——
      “这里面加的什么……”我厌恶地别过头去,不愿意喝那玩意儿。一杯红褐色的乱糟糟的东西,我不可能喝得进去!
      “加了点糖浆而已,”他面不改色地说,“喝这个有好处,你的嗓子也发炎了,再让它一起烧下去,可能会失声的。喝下去,这对你的嗓子好。”
      “我……”喉咙里像是含了一块铁,我努力挤出几个字,“我……不要……”
      即使嗓子可能失声我也不要喝这个乱糟糟的玩意儿!我最讨厌喝药了!我滑滑身子,想要钻进被窝里去。

      但是他再一次让我的企图落空,我只能被迫被拎出来。他把吸管凑近我的嘴边,严厉地近乎冷酷:“喝掉。”
      “……不要。”我倔强地说。
      我们对视了几秒,他终于叹息出声:“一杯糖浆而已,有这么可怕么?——你连流血都不怕,为什么会怕小小一杯糖浆?”
      我怕糖浆?!我根本不怕!——我只是不喜欢喝药而已!只是不喜欢喝药!我愤愤地想。
      “反正……反正我不要喝药……”我嘟囔着。
      他端详着看我,我被盯得有些不自在。他突然说:“原来是怕喝药么?”
      他由此展开了话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我原本想着这药根本不苦,为什么你不愿意喝。其实原因很简单,你只是怕喝药而已。真是小孩子的毛病,难道是从小养成的么?”
      他戏谑地看着我:“小时候就不好好喝药吧?你妈妈肯定对你很头疼。”

      听到这句话,我居然说不出什么来,一时沉默了。
      的确,每次生病因为怕喝药这点,我都会把妈妈折腾得昏天暗地。她总是千方百计哄着我喝药,但采取的手段却不见得有多温柔。她是那种最不会温柔的女性,整个人都弥漫着生机勃勃和骄傲高贵。这个女人最喜欢的是硬碰硬,即使用娇柔和美丽做成假面。面对问题,她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顺心又顺利地解决,在这其中解决反倒是其次,关键是顺心顺利——这在解决我这个不愿意喝药的不听话儿子身上也体现的淋漓尽致。她能把每一件事都当成一个挑战,试图彻底地击倒面前的任何东西,包括她儿子。
      甚至她会说:“温尼,这是历练,给你的历练。”瞧,她就是这么贪玩又爱找理由,明明好好哄哄我就行了,偏偏不要这样干,总是要和我斗智斗勇。从第一次哭鼻子不愿意喝药她笑盈盈说着好又送来几罐糖果来开始,我就不甘心又不服气,总想着能找回一次场子:那些糖果是美味的夹心糖,极致的甜蜜之后淡淡的苦涩味道总是让我开心不已,我当时觉得这些糖果真是好吃极了!

      ——然而等我吃完那两罐糖果,妈妈特意过来和我喝了一顿下午茶。
      “温尼,糖果还好吃么?”她说,下午金红的阳光打在她宽大的帽檐上。
      “好吃极了!妈妈!”我坐在椅子上晃着脚甜蜜蜜地说。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的语气轻快,显得既高兴又愉悦,“我想你的病就要好了,是么?最近没有再咳嗽吧?多亏了你的阿伦阿姨,她的手艺可真棒!”
      我有些不明白,疑惑地问:“糖果是阿伦阿姨做的么?请帮我和阿伦阿姨道谢,妈妈——不过那和我的咳嗽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她仰起头,眼眸灿灿,笑得比花园里的蔷薇更甜,“我可是特意拜托阿伦帮你做的糖果呢,就是为了你的咳嗽。你总是不愿意吃药,这可真让我伤脑筋,你更小的时候多乖啊。”她拿手比划了一下,那是我还不能行动言语的襁褓时代,“生病了会乖乖吃药,但是现在一个小小的咳嗽你都咳得让我心疼不已,我怎么能放任你继续下去!你又不愿意吃药,那怎么办呢?”
      “没办法啦,我只能找你的阿伦阿姨做那些糖果,把止咳糖浆做成夹心——吃起来味道怎么样?我可是亲自试了试才送给你的呢,你果然很喜欢,我也就放心啦。”

      她笑得开开心心,我却张大了嘴巴,几乎要哭出来。这种混杂着惊讶、气愤、委屈的心情让当时的我受到了重创,我立刻呜咽起来。
      “妈……妈妈……”我小声啜泣,瞪大着眼看着眼前笑得优雅的女人。从那天她送我糖果起,我以为她是尊重了我的要求,不再强迫我喝那些止咳糖浆,当时我甚至以为我长大了!受到了尊重!没想到这只是欺骗而已!小小的我心里的感情十分简单,只觉得遭到了背叛。
      “怎么?”她甚至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你、你怎么能这样做!”我猛地爆发出来,声泪俱下地控诉,“你……你不是说不让我喝那些苦苦的药水了么!怎么、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我“呜呜”哭得很大声,我也搞不清当时我是什么心情:是要让她反省么?是要让她愧疚么?是要让她正视我么?但是现在的我才明白当时的我这样软弱的手段有多么无力。眼泪是最无助的反击,尤其是在别人存了心教训你的时候。
      “我没说过你可以不喝,”她轻轻搅了搅奶茶,“我只是说:‘好吧,温尼,你是真的不想喝么?’你当时站在床上大声地对我说:‘是的!’然后我就离开了。我没有说任何你可以不喝药的话,是你自作多情咯。”

  •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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