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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Section V 你的模样有我在张望,你的思量是我的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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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短暂而特别的邂逅过后,我的生活又回到了日常的轨迹。
上班,听歌,留言,聊天。
日复一日,反复循环。
不同的是,现在每天起床我都会看着床头柜上的专辑发会儿呆。
之后再把自己收拾一番样出门上班。
时间经过这个城市,转眼又到了春节。
前几年禁放令的解除使得每到过年市里就会烟花泛滥。过年的前几天我照例陪在父母身边,年近耳顺的父母腰腿不好,却一定要遵照古习放鞭炮、点烟花。我自然不能让老人动手,点火的担子就落在了我身上。
小的时候我很莽撞,胆大得什么都敢尝试,而长大后我对危险潜伏的事情却愈发畏手畏脚起来。
脑中浮现若干起因烟花造成烧烫伤的事故,我用大衣将自己全副武装,又戴上帽子,尽自己所能伸长胳膊点燃烟花,然后飞快跑回楼道。
一簇明亮的光沿着引火线移动,过一会儿藏蓝色天鹅绒上就会绽开美丽的花朵。那花朵起先只是小小的骨朵儿,时间为她轻轻渡一口气,她随即舒展开娇艳的花瓣,又露出稚嫩的蕊,分外迷人。
父母笑吟吟地看着烟花,嘴角眼角有时间流过的痕迹。他们挚诚地弯下经历波折仍一直梗直着的颈,为全家许一个平安康顺、为我许一段佳期良缘。
而我只能暗叹,我这辈子可能要辜负他们的期望了。
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在其他事上,多尽一份心意,给他们一个安乐晚年。
而我的良缘却仍不知在何方。
不自觉地,我又想起了她。不知道这个时候她在干什么,应该也和家人在一起吧。
回到家里,父母在客厅看春晚,我就在一旁上博客。
登陆后发现Swings有留言给我。
Swings:聊了这么久,我们见见面吧,这个月12号有空?
我愣了一下。
灰木回复Swings:你知道我在哪?
Swings回复灰木:你个人信息上不是写着?是真的吧。有空么?
也这么久了,认识一下也不错。
灰木回复Swings:好啊,定一下时间地点吧。
最后定在了峰海海畔的一家酒吧,晚上7点。那家酒吧我有去过,便和Swings约好提前预定一个特定的位置,直接在那里见面。
于是2月12日这天我来到了峰海,见那个交流了一年多却没见过面,熟悉的陌生人。
峰海的车位很难找,我便在离那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找了个停车场停车,然后走到峰海去。一路上我看到很多人在放烟花,一朵又一朵烟花争相开放,本来古朴幽静的建筑群也被渲染得平添了几分喜庆热闹。
我一边走一边想呆会儿和Swings见面时的措辞。这是我第一次见网友,之前看到过一些报道,像“女子深夜见网友被拐卖”、“网友竟是变态男人,警方多方探查终落网”。这些都是关于见网友负面的信息。再加上在我的认知中,“网友”这种存在本身就很虚幻。所以尽管已经快到那家酒吧,我却突然有点害怕。
“万一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我会应付不来……”
“万一是个骗子,也许我的后半生就要在大山里度过了……”
我会产生这些想法。
站在那家酒吧门前,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把一路走来产生的怀疑、恐惧都压下去。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见个人。景,你这么多年工作练就的交际能力都废了么!”我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我走进酒吧,向通向二楼的楼梯走去。
一路沿着楼梯向上,那是一架黑色铁质的回旋楼梯,楼梯边缘的棱角鲜明,硌得我的脚生疼。我不由加快了上楼的速度。
踏上二楼后我看了看表,正好七点。沿着过道我向预定的位子走去,远远就看到位子上已经有人坐着。看服饰及身形应该是个女人,我如临大敌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
可能是因为女性的形象比较柔软吧,在生活中我更喜欢和女人交往。与她们相处有一种与男性接触时怎么也体会不到的舒适的安全感,那种感觉就好像因为珍贵而被怜惜、被轻柔地捧在手心。
慢慢走近,坐在那里的人身影渐渐清晰,那应该是就Swings吧?终于要见面了,我可以把她当做朋友吧,如果这次聊得来的话?
我知道网络与现实之间存在巨大的横沟,网络里什么都是虚假的,人们肆无忌惮地打情骂俏,也肆无忌惮地尔虞我诈。等到了现实中,虚假终会被戳破,真实也继而显露出来。
Swings,现实中的你会是如我期待的那般么?
终于,我看到了Swings。她戴着一副墨镜,遮住了小半张脸。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我见到的第一位网友显得那么不真实。
于是我坐下,问坐在我对面的人。
“Swings?”
我看到对面的女人笑了,点点头,然后她把墨镜拿下来。
安出现了。
在那之后的一两分钟,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是傻傻地僵坐在那里。我心里清楚,这时候应该问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或者“你怎么会是Swings?”,或者……不管怎样都要做出一定反应才行。可是我没有,我只是呆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她。
她也静静地看着我,好像在等我开口。
过了一会儿我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嘶哑得厉害,发不出一点声音。这时一位服务员路过,我赶忙叫住他,要了一杯苏打水。水拿来后我抿过一口,清凉的液体流过喉咙,缓解了之前的不适,那种碳酸饮料落入腹中特有的刺痛感也让我的精神稍稍振奋起来。
“你就是Swings,你就是、你就是Swings,安?”我得以发出声音。
“你是Swings你也是安?你就是安?”我想要确定自己也不知道的什么,问。
我看到她点头。
“对,我就是Swings,我也是安。Swings是我的英文名。”
“……”
我感觉很荒唐,一年多来我一直自以为在安静地思念她、喜欢她,以为可以借博客悄悄发泄对她的喜爱。而我所喜欢的她,却带着面具一直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我的所有举动,像在看马戏团小丑的演出。
我说:“你骗我。我当初问你,你是不是安。你骗我?”
安神色平淡地看着我。
“我从来没有否认过我是安。况且,对一个初识的人,隐私的保留也是必须的,不是么?”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的确,她一直也没有否认“我是安”这件事,而自以为是的专断让我在第一次对话后再也没有问过她这个问题。
一切都是我自以为是。我低下头,见朋友的好心情消失无踪。
“那为什么你今天约我见面?”
空气似乎凝结,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只能听见窗外隐隐传来的烟花开放的声音、以及楼下行人经过时发出的谈笑声。
之后我听到她开口。
“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对我来说你还不够熟悉,保护自己是每个人都应该做的第一件事。”
她把墨镜放在一边,端起手边的红茶小酌。
“之后在博客上与你的交流让我慢慢了解你,我觉得你是一个很有意思也蛮有恒心的人。”
“去年十二月我来到这个城市,答谢会上认出‘灰木’就是你,在第二天又再次见到你。这些经历让我觉得我们是很有缘的人,有缘就应该珍惜。”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我,眼睛眨动的频率极缓慢。
“所以我决定,向你坦诚。”她对我说。
“所以我今天才会在这里,‘Swings就是安’这件事,我觉得应该当面和你说。如果因我之前一些行为造成的误解让你受伤,很抱歉。”她轻声说,断字一如既往地干净利落。
然后她抿嘴露出弧度很小的笑容。
“我希望,Swings和灰木,这两个很有缘的人能在现实中有所交集。”
听着她说这些,我受到很大震动。一方面,没有任何人喜欢被隐瞒的感觉,而另一方面,一直喜欢的人说希望可以做朋友这件事又让我幸福得如坠梦中。
心好像被放在一只桶中,桶七上八下地升降,心也随之惴惴不安。这种失望与希望并存的感觉在我身体里造出了一个漩涡,我在漩涡里沉沉浮浮,想要挣扎却无力抗拒,只能放任自流。
“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你了,Swings。”最终我选择卸下担子,笑着对安说。
过去的已经过去,将来的终会到来,与其纠结于过去、质疑于未来,不如把握现在。
无论怎样,我想要和她一起走一段。
当人们认识到自己需要改变时,他们已经改变了。顺其自然了以后,无论结局如何也不会有遗憾。
安也看着我,窗外不时划过天空的烟火晃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晃碎了她满脸笑容。
这一刻,天堂在我身边。
安往窗外看了看,转过头和我说:“景,我们去看烟火吧。”
感觉身体瑟缩了一下,我又想起了那些烫伤事故。
“在这里看不行么?外面那么冷,还会很危险,万一出现什么火情……”
“你怎么谨慎得像个老婆婆,明明还很年轻,这样不行的,走啦!”安起身拉起我的手把我也拽起来,又拿了包和帽子,拉着我掉头就往楼下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已经是她的朋友而非听众,从刚刚开始安的言行明显轻松随意起来。”我被她牵着往前走时这样想,并为这种态度的转变而兴奋、欣喜。
安就是有这样的引力,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前进,明明比她还高一些,明明不想去看烟花,我却无力拒绝这种温柔的牵引。
临到门口,看到安围巾没有系好就要出门,我连忙反拉住她。安回头,正好方便了我。我抽出一直被她牵着的手,与另一只手一起帮她把围巾系好。
一抬头正好与安盯着我看的双眼对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很唐突。于是我赶紧退后一步拉开与她的距离,又率先走出酒吧,才转身对仍在店门口的安说:“外面很冷,衣服整理好才能出来,不然会感冒。”
忽然我又想起了当初她感冒时在小站发的主题,忍不住又添了一句:“要是感冒了,你就又没法说话了,因为‘会难听到吓人’,不是么~”
于是安也笑了,谢天谢地,她不再是一脸严肃出神、明显不在状态的表情。
她向我走来,灰色的靴子在积雪初融的青石地面留下淡淡痕迹。
“好啦老婆婆,我知道了,这次有你在旁边看着,我肯定不会感冒了。”安噙着笑对我说。
我听到她似调侃又似服软的话语非常不好意思。“和人熟悉后就会变得像个婆婆般絮絮叨叨”,已经不止一个人和我说过我的这个毛病了……
“走吧。”我岔开话题。
“嗯。”
七点多的峰海海畔开始热闹起来,五光十色的标牌争相宣示着属于峰海、属于这城市夜晚的辉煌。
这是一个美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