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无题 ...
-
深夜,在没有开半盏灯的房间里,仅有的亮度来自於紧邻著床铺的落地窗外,那繁华喧闹的人工灯火。
我静静地坐在床沿沉默,为的不是休息,而是对自己那绝望的感情作最后缅怀。
许久,直到从外面传来的喧哗与车声逐渐消散沉淀我才缓缓从床上起身,宛如初生的婴儿般光裸著,却丝毫感觉不到羞耻的,推开落地窗走上阳台。
这间位在三十一层楼高的家事我们一起买的,在刚落成的时候,我怀揣着辛勤努力工作了好几年攒下的钱站在这个阳台,和你一起把各自为了这个家努力存下的买屋款交给仲介,笑着接过那曾经代表着梦想实现与牵手终生的钥匙。
那么现在呢?
倚在半人高的围栏上低头往下俯瞰城市,深夜逐渐沉寂下来的都市带着繁华落尽后的萧条瑟索,如同我现在的心情。
你变了,而我却仍在原地踏步。
我就像个是相信这世界上有圣诞老人的纯真孩子,在长大后终于明白那只是长辈为了满足孩子们的梦想而捏造出来的故事,却仍执著地认为那里面一定多少有几分真实性存在,深信你的改变只是对外的掩饰,为了保护我的存在。
所以当幻想的泡泡被戳破时,我才明白那一切只是我的自欺欺人罢了。
这世界上没有圣诞老人,也没有所谓永远。
即使有永远,那也只是短短的数十载,一个人的后半辈子而已。
冬季低温的寒风凜冽,吹在没有半点遮蔽物的身上宛如刀割针刺,但很快就因为适应而麻痺了神经,我不得不感慨人体的精妙之处。
冷过了头,就不冷了;累过了头,就不累了;痛到了极限,也就不痛了。
直起腰板回到床头边拿起烟盒和打火机,这次我没忘记披上我们一起挑选了好久,才终于选定的紫黑色天鹅绒睡袍,重新回到阳台上熟捻的点燃一根,却没放到嘴边,只是任由袅袅轻烟环绕着自己,一如过去你疼爱我时的拥抱。
黑色大卫杜夫,你最爱的味道。
我曾经问过你,这烟的味道那么重,不呛吗?
你当时的回答,你还记得吗?
『这才是人生,在浓烈的刺激中寻找快感。』
而我则是你人生中永恒的刺激。
是你说的,不过我想你应该忘记了。
交往的第八年夏季,你去外地谈生意回来后,身上多了一种淡淡的烟味。
曾经陌生,现在却很熟悉的薄荷气息。
你说是谈生意时在场的女性主管抽的薄荷烟,我信了。
因为我的不擅言词,大学毕业后一起创业时,我选择了坐镇在仅只有十一名员工的小小办公室里,让八面玲珑酷爱交际的你周旋在那些厂商和顾客面前。
担心你饮酒过量会伤肝,即使因为业务繁忙我仍习惯打理好家的一切,温好一锅养生汤,煮好一壺解酒茶,待你满身酒意回来后只需要翘起双腿就能够舒舒服服的休息,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可随着那个陌生气息的出现,你开始经常留宿旅店,回了家也不待见我迎上来的容颜,同样也开始嫌弃我所谓你辛苦熬煮的茶。
那时的我蠢笨的以为只是你腻了口味,所以为了这点,我没少下过功夫。
但没用,不是吗?
俯瞰著底下空无一人的街道,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
听说跳楼很痛,但从这个高度跳下去,应该来不及感觉到,就结束了吧?虽然丑是丑了点,但又有谁会看,谁会烦恼呢?我的父母早就因为我执意和你在一起的关系将我从族谱中划除,这点你是知道的。
可你知道吗?我其实一直都有偷偷回去看他们,毕竟他们生养我二十几年,他们有权利选择遗弃我,但我无法遗弃他们。
你一定不知道他们现在有多幸福,在我离开家后的第二年,生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弟弟取代了我的位置,以前我所住的房间已经被打掉重新装潢,成了弟弟专属的书房。
那个家,已经没了我的痕迹。
所以我的世界里只有你,但现在连你,也都没了。
点燃第二根烟,这次我犹豫了一会才将它凑到自己苍白的唇边。
很呛,过於强烈的刺激让我咳到有种差点把肺咳出体外的错觉,耳边你充满笑意的声音仍犹在耳,却只闻其音,不见其人。
『嘿!不会抽就別抽,身子弱就不要拿这个来折腾自己,我会心疼。』
心疼吗?是啊,曾经,我曾经拥有你的疼惜。
昨天早上你回来,说这间屋子的所有权以后就属于我了,至於当初你负担的那一半,就当成是我这段时间对你的付出,所得到的补偿。
补偿,哈!多讽刺的词汇,原来我这十多年的付出拚搏,换来的只有这么一间充满回忆的屋子,还有现在摆在客厅桌上,那张没有写上数字的簽名支票。
人说糟糠妻糟糠妻,我虽非女子,却是你妻,陪伴你从无到有,却最后被你嫌弃无法带出门,见不得人的男妻。
手上的戒指见证了我们的誓言以及你的背弃,的确讽刺。
将手中的烟头在围栏上捻熄,留下一个黑灰色的痕迹,我转身回到房间里,将冬季的寒冷隔绝在外,同时关上心里的那扇窗。
赤足踩在房间里铺著鹅绒地毯,我宛如明白了自己已经被主人遗弃,準备离开曾经温暖的住处,投身於室外那尔虞我诈的世界的猫咪,高傲的扬著自己的下巴,开始做最后的巡礼。
拿出刚搬进这里时买的行李箱,打开衣柜将自己的衣服挑出来,却发现整整两个衣柜的衣服中,我的却只有寥寥几件。
上班换穿的西装两套,一套纯黑色的运动服,再加上几套平常居家穿的休息服装,最后放进盥洗用具以及贴身衣物。
连半个行李箱都放不满。
停下收拾的动作,我从行李箱中随便挑了一套灰色连帽休閒服换上,然后将睡袍随意扔在地上,拉好行李厢的拉鍊,以极为虔诚的视线仔细地将房子的每一个角落印在心里。
厨房、客厅、书房,最后是昨夜我们最后一次缠|绵的床铺。
是我要求的,而你骂我贱。
我不否认,如果不贱,我就不会明知你已经变了心,仍装作不知情;不会明知道你昨天才从某个人床上爬下来,仍不拒绝你的求欢。
但你一定不知道,昨晚是我为了今天的巡礼做的安排,那是我用来拉开离开你的序幕。
从怀里掏出手机,我按下早已刻入骨髓的号码,然后静静地等待。
『艸!……有屁快放!』
电话那端传来你的声音,夹杂著剧烈运动时的不稳呼吸,以及隐约间能听见的,来自那个将你从我身边夺走的人的低低喘息。
「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我有些话一定得现在说。」心里的疼痛化为嘴角无意识勾起的笑容以及颊边微凉的湿意,可我无比庆幸我的声音在多年商场的磨练后,依旧能够保持冷静。
『……阿司?我们已经……』
「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但请你现在拨出几分钟的时间给我,当然,你不需要急着穿上衣服,也不需要推开他。」微微瞇起眼试图让自己有些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楚一些,我赶在他开口前出声。「房子我不要,房契上的名字前天已经改成你的,要卖要送随便你。你的东西我一样都没有碰,拿走的只有公司刚创立时我掏腰包买的两套西装,以及这段时间我自己陆陆续续买回来的衣服。钥匙我放在老地方,你最好在天亮后能够来一趟把桌上昨天你给我的那张支票带走,否则我担心之前约好在今天傍晚要来打扫的物业会以为那是你要给他们的薪水。」
『阿司,那房子跟支票我说过是给你的,你现在这样做是什么意思?』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带着浓厚的疑惑与怒意,仿佛我才是那个犯了错的人。
「没有什么意思,既然已经分开了,我巴著这些东西没有任何意义。」那只会让我觉得不堪而已。
我抬手胡乱在脸上摸了几把,直到确定已经有些不稳的情绪恢复平静后才再次开口。
「房子你要卖要转让或是要送人都随便你,不过装潢和那些曾经我们一起买的东西你最好早点处理掉,至於戒指……」我低头看着左手无名指上闪亮的金色婚戒,面无表情地摘下摆在支票上。「融了吧,再铸一个你跟他的,算是我给他的祝福。」
说完,我无视掉电话那端传来的急切地呼喊,拔掉电池将没有电力支援而失去作用的手机扔进垃圾桶里,然后拎着行李厢转身离开。
再见?不,我不会说这句话。
因为既然不会见面,那么为何要徒留那不可能实现的想望?
所以不见,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