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匕首与葡萄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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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大约教堂的钟声早就响起，而成群的白鸽也已飞掠过尖尖的屋顶。小美人鱼既听不见，也看不见。黑暗的地牢里只有狱卒们在欢庆，他们举起装着劣酒的杯子，为美味王子和蜜糖公主的订婚而干杯，醉醺醺地唱着荒腔走板的歌。
露珠早已干涸，玫瑰也已枯萎。小美人鱼将它扔在地牢的角落，站起身来。起身时小美人鱼的身形晃了一下，她不禁在心中再次问候了巫妖的祖先，这见鬼的魔药居然让她虚弱至此，她回去一定要投诉到消费者协会。她向狱卒露出人鱼的微笑，于是牢门就此敞开。
她将头发理顺，柔软的银发披散开来，如同月光轻抚她的背脊。她又抚平裙摆的皱褶，染血的白纱铺展开来，如同晚霞摇曳在她身边。小美人鱼昂起头颅，修长的脖颈有如天鹅般优雅，她对周围这些“酒糟小菜”完全没有兴趣，她今晚的主菜就只有一道——美味王子。
跨出牢门的那一刻，小美人鱼还是回了头。她伏身拾起那朵枯萎的玫瑰，使劲地攥着它，直到它成为粉末从她的指缝间滑过。小美人鱼拍了拍手，直至最后一点余灰都离开了她的手掌，她才拎起裙摆，转身向牢门走去。
小美人鱼的步子却没能迈出去，因为美味王子就站在那里。
跳跃的火光给美味王子镀上一层金边，可那双幽蓝的眼睛却没在阴影里，并不分明。小美人鱼眯起眼睛，却依旧看不清王子的神情，因为她被美味王子一把搂进怀里。
“跟我来。”美味王子的声音似乎催化了巫妖该死的魔药，让小美人鱼的手脚变得酸软。她任由美味王子用斗篷裹起她，抱着她向外走去。
原以为要下馆子，想不到竟然是送上门的外卖。
小美人鱼依在王子的怀里，笑了。她伸出锋利的指甲，轻轻地按上美味王子的心口，指间却飘来玫瑰的香气，干燥却缠绵。隔着美味王子的皮肉骨骼，他的心脏在她的掌下扑扑的跳着，于是小美人鱼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传来河水潮湿的气息，混合着忍冬涩涩的香气。美味王子将小美人鱼放在长椅上，让她斜靠在他的肩上。大丛的忍冬隐藏起这个角落，小河在他们的脚边安静地流淌着，一直通向海洋。这里是小美人鱼选择的邂逅舞台，也是美味王子选择的告别之地。
美味王子掏出了匕首，最简朴的设计，只有刀刃寒光夺目，是把杀人的好刀。最近怎么这么多人在她的面前亮刀子，小美人鱼不禁轻笑了起来，大约人类和魔物的关系，也就靠一把刀才能解决。
“小美人鱼，以后你吃完东西可要擦干净嘴。”美味王子的声音让她的笑容更大了些。原来他早就知道她是个魔物，在送酒那次他就知道了。不，应该是更早，早在她甩着鱼尾将他从波涛中拽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她居然还为他的态度忐忑，当真可笑。
美味王子薄薄的唇轻轻地开合：“吃掉我以后也不要忘记。”
一瞬间，美味王子的话抹去小美人鱼的笑容。她的手里被塞进了匕首。美味王子握着她的手，用匕首指着他自己的胸口。傻瓜王子，她何需什么匕首。小美人鱼使劲挣脱了美味王子的手，当啷一声，匕首掉在了长椅上。她伸出尖尖的指甲，抚上美味王子的颈项。
她瞪了眼美味王子，她怕疼也怕死，怎么办？
“你救了我，当你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我是个自私的家伙，我知道你吃人，但是我不想离开你，于是这个城堡里死了那多人，甚至连我最忠实的伙伴都被你吃了。可我甚至在嫉妒，嫉妒那些人化作了你的血肉，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也是个卑鄙的家伙，我明明知道公主深爱着骑士，却依然和她订婚，因为我无法容忍你被我的父皇杀死。我更是一个恶毒的家伙，我着你一天一天的衰弱下去，我知道人鱼在陆上终究会干涸而死，可我却不想放开你。所以请你吃了我吧，让我的肉滋润你的身体，让我血缓解你的焦渴。”阳光般的王子皱着眉，淡粉色的唇瓣间倾吐着黑色的情话。
“尽管我是如此的自私，卑鄙，恶毒，但是我是如此的爱着你。”
满天的星斗仿佛都跌落在他的眼眸中，翻涌的幽蓝将小美人鱼一点点的淹没。从没呛过水的小美人鱼尝到了溺水的滋味，鼻腔满是酸涩，喉间仿佛窒息，她闭上眼睛，于是一颗泪水滚落成珍珠，跌落在他的怀里。
该死的美味王子！他怎么能这么自私？说着这样的话，让他美味得让她想一口吞掉他。他怎么能这样卑鄙？这样直白地邀请她，让她的胃口统统消失了。他怎么能这样恶毒？他这样爱着她，爱她超过爱他的父母、子民、伙伴，超过爱他自己的性命。他让她漫长到没有终点的一生中，心口都会疼痛。
小美人鱼的手揽住了美味王子的脖颈，她仰起头，轻轻贴上他的唇。那湿润的微凉一直沁入她的胸口，绵软而微热。她的灵魂仿佛融化了，沸腾了，涨破了皮囊，一直向云端飞去。
原来，她终究是更怕疼些。
突然，她的灵魂如水泡般破灭，消失在永恒的黑暗里。小美人鱼的身体缓缓地倒下，落在美味王子的怀里，仿佛相依相偎。
“只有当人鱼爱着人类超过爱她自己生命的时候，她的肝脏才是长生不老的灵药。”王子对着小美人鱼的尸体轻柔地感叹着，从她的背心拔出了匕首。极简朴的设计，刀刃滴血不沾，依旧寒光夺目，确实是把杀人的好刀。
【十四】
“尊敬的王子殿下，哦，不，国王陛下，还请兑现您的承诺。”巫妖踏着魔法阵向美味王子行礼，翻飞的黑袍底下依旧是焦黑的枯骨，而美味王子已经是邻国的国王。
“我很感谢你帮助我狩猎人鱼，你劝说她不要拿我当午餐的时候可真是伶牙俐齿，我听着都想跟你买瓶魔药。”美味王子拿刀割过自己的手腕，伤口立刻恢复如初，只留下瓶中一汪鲜血。
“多么强大的恢复力啊。”巫妖赞叹着接过瓶子，眼眶里面的绿色的小火苗燃烧得起劲，满是得偿心愿的欢欣，“有了人鱼的鳞片和吃了人鱼肝的人类的血，我就可以炼制魔药，找回因为死灵魔法而丢失的美貌。找您合作太对了，只有您这样纯粹的人才能抵御人鱼的魅人魔力，果然您骗得了人鱼的爱情，虽然你失去了最忠实的伙伴有点可惜。”
“是啊，他是一个好骑士。”美味王子走下王座，阳光在他的金发上洒满光泽，淡蓝色的眼睛中流露出深切的惋惜，“可惜我的妻子居然最爱他，我只能下令杀了他。没有人可以比我更能掌握这个国家皇后的心。”
“想不到皇后她居然因此一蹶不振，还请您接受我最诚挚的慰问。”巫妖干枯的手骨放在胸口，弯下腰去深深一礼，仿佛她对于蜜糖公主的遭遇确实满心的关怀。可她再开口，就算那骷髅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声音里面却是满是笑意：“亲爱的国王陛下，您就此取得了实权，在这个国家站稳了脚跟，真是可喜可贺。”
“那么我们喝一杯庆祝一下吧。”美味王子爽朗地笑着，取出一瓶葡萄酒，缓缓斟入水晶杯内，醉人的香气飘散开来，“这葡萄酒年份虽然不久，却恰巧是我们相遇那年酿造的，现在拿来庆祝格外的应景。”
“为永生与权势干杯！”巫妖举起了酒杯。
“为美貌干杯！”美味王子举杯和巫妖轻轻一碰，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巫妖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干涩的喉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可怕声响：“这酒……有……毒？”
“没有毒，反倒风味独特。”美味王子又给自己斟上了一杯酒，浅浅地抿了一口，“只不过酿酒的水曾经被神圣魔法净化过，专克死灵魔法。”
巫妖没有应声，因为她已化作一捧灰尘，飘散在风里。风穿过窗户，掀动白纱的窗帘，仿佛小美人鱼的裙摆。美味王子轻轻转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铂金的戒指上独独镶着一颗珍珠，莹莹有光。
“你忘记了吗，人类是比任何妖魔更可怕的存在。”
-The End-
作者有话说第7章 匕首与葡萄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