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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VII. ...

  •   身处这样的战场,撒加感到无能为力。

      并非因为失去了圣斗士的超凡力量,即便他此时依然拥有那一身破天裂地的神力,在这场战争中他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们这些圣斗士曾为保护这个世界不被外敌入侵而拼死作战,那是他们的使命,他们为之自豪的荣誉。但对于人类自己的战争,圣斗士永远无能为力。

      或许他可以出手将对方阵营夷为平地,让拉斯科尼轻而易举地从围困中解脱;或许他也可以打开异次元空间,把所有对拉斯科尼不怀好意的人丢到宇宙尽头;甚至他还可以控制所有人的思想,让所有纷争消失在这片大地之上。

      如果他还拥有那份被称作神之化身的力量,他可以轻易做到一切。

      但他以什么立场、什么资格去做这一切?

      没有任何一个“个人”能够成为世界的主宰。他站在拉斯科尼的土地上,喝着拉斯科尼的水,吃着拉斯科尼的面包,接受拉斯科尼居民的帮助,所以在情感上他偏向拉斯科尼。

      但这种偏向不是“正义”。

      任何主观决定的正义都不是正义,正义应该像太阳、像月亮、像这世间一切亘古的存在,它不为任何人的意志而动,是近乎守恒的规律与法则。

      然而这种绝对的正义又是不存在的,任何事物都有双面甚至多面性,此之正义恰是彼之邪恶,不可调和。

      圣斗士的正义是守护人类,为此他们可以击杀一切外敌甚至神祇,因为他们的脚站在人类的阵营上,整个人类世界就是圣斗士的信仰,除此之外的一切都不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哪怕别的神祇在天上打得你死我活,只要不波及人类世界那么都与圣斗士无关。

      但人类之间的战争,却不在圣斗士的职责范围内。

      的确,圣斗士曾在历史上多次参与凡世战争,甚至达成过力挽狂澜的颠覆性作用,但他们之所以千年以来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正因为圣斗士乃至其他神祇的战士,从不正面介入人类的斗争,因为那将会导致秩序失衡。如果对全人类的守护变成对某部分人类的守护,那么圣斗士将从人类的守护者变为人类互相残杀的凶器,圣斗士存在的意义也就荡然无存。

      所以站在圣斗士的立场上,撒加没有任何资格和必要干涉拉斯科尼的战事,而脱去圣斗士的身份,他对拉斯科尼来说也不过是一个意外来客,既没有对这个地区长久沉淀的感情,也没有因此而生的对入侵者刻骨铭心的仇恨,拉斯科尼的居民可以称对面的人为“敌方”,但他不行,那些人不是他的敌人,于他而言那些人只是方位上的“对方”。

      他不是审判者,他没有伤害他们的权力。

      设想一下,如果小宇宙没有消失,他不会被普通的炮火伤害,也不会在拉斯科尼停留,出现于这个世界的最开始就会直接前往希腊,那么拉斯科尼将不会与他产生任何交集,这场战争他也不会太在意,因为这与他的职责无关。他可能会出于道义顺手救助一些人,但绝不会产生为某一方出力令其脱困的想法。

      这种想法只可能出现在他失去小宇宙、受伤昏迷被埃尔斯特带回拉斯科尼、与这里的人和事不断的接触并产生感情的现在。

      他出于“个人”的立场和意愿希望对拉斯科尼有所帮助,这已不再是对正义的践行,仅仅是一种私人行为,因为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不需要担心超凡力量可能带来的失衡。

      眼下的要务,也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其所能。

      用力拧干洗净的绷带和床单衣物,并将它们匀称地挂在晾衣绳上。做完这些之后,撒加扛着空空如也的大水桶去打水。

      当拉斯科尼的好男儿们都在前线奋勇作战时,撒加作为留守后方的唯一一个四体健全的男人,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一切重活杂活。大材小用不可避免,谁让那些太复杂太现代化的仪器设备他都不会用,所以伟大的前教皇大人如今只能屈就杂务之职。

      水桶“哐”地一声砸在水井壁上,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水桶落入水中的声音,可见这口井在不断的消耗中已经挖得很深,一眼望下去只有黑洞洞的影子。

      撒加晃荡了两下绳子装满水,井边的木质轮轴早就不见踪影,他将绳子绕在手臂上,平稳而快速地拉了上来。

      水桶里的水浑浊不堪,带着一股土腥气,和他这些日子喝的水一模一样,想来只是做了简单的处理。

      往返三次,瑟娜家里的水缸才堪堪填满,下午还要再打一次水。无论什么时候水都是人类的必需品,这里的每一滴水都更是弥足珍贵。撒加很庆幸现在只有一头短发,在严苛的条件下得以保持每天最基本的清洁。

      当他将水桶卸下放在墙角之后,瑟娜沉默地出现在他面前,递给他一只有些泛黄的白色口罩。他戴上口罩来到另一个房间,房门才打开就传出了淡淡的腐臭味,隔着厚厚的口罩刺激着依然敏锐的嗅觉。他皱了皱眉。

      现在不是冬季,即便俄罗斯地处北方遗体不会腐败得太快,它们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也已经先一步开始腐朽。

      而撒加的工作就是将它们扛到教堂里进行掩埋。

      瑟娜在撒加身后深深地看了那几具年轻的遗体最后一眼,低声说了一句:“交给你了。”就迅速跑开。

      撒加将最靠近门边的遗体细致地用白布包好,小心地扛在肩上。他大步走出房门,避开其他人的视线,以免发生些物伤其类的意外。小心地绕过人多的区域,从无人的荒郊残屋间走过,步伐不疾不徐,十分稳当,在他肩上的哪怕换成一个活人,都不会觉得太难受。

      教堂很快就到了,走进教堂之前,撒加放下遗体,支撑着它站好,抬手拨开缠绕于面部的绷带,让它最后一次面对自己的故乡。

      如果它的灵魂就站在一边,或许会因此又哭又笑。

      教堂后的墓园新竖起了几个十字架,用料十分粗糙,撒加在边上相中了一块差不多的地方,舞着铁锹飞快地刨了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坑。这工作熟能生巧,遗体放下之后分毫不差。之后他在教堂里随手拆了一张椅子,手工制作了一个端正的十字架,笔直地插在坟头。

      一个单调而短暂的葬礼又结束了。

      片刻不留原路返回,半路上,他遇到了许久不见的埃尔斯特。

      埃尔斯特扛着两具遗体向教堂走来,撒加摘下口罩,仔细打量着这个少年。

      或许不该再称他为少年,不过半个月,埃尔斯特就让自己变了个模样,这种改变又不能说是成长,他发现某些原本在埃尔斯特身上闪闪发光的东西消失了。

      一直以来,埃尔斯特在撒加的印象里都是活力的代名词,不同于奋战在女神身边的那五个青铜圣斗士,他的气息平和而轻快,周围人无微不至的关爱令他的眉眼间总是有着藏不住的稚气,天真纯粹又善良,否则他不会将突然出现在战场上可谓来历不明、敌我不明的人干脆带回家,仅仅因为这个“看起来”不是敌人的伤者也许需要帮助。

      每当撒加同埃尔斯特相处时,他就会想,如果易地而处,自己或许也会不由自主地保护这个少年干净的灵魂。毕竟黑暗中的人,总是对一点点的光明和美好都视若珍宝。

      但现在的埃尔斯特令撒加感到十分陌生,他带着一身来自战场的尘土和细小伤痕,肩上遗体的重量使他略弓着背脊。他的目光是静止的,这令他浅色的眼珠看起来有些死气沉沉,原本充溢的精神气荡然无存。

      他在战场上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旷日持久的战争都没有磨去他的灵气,是什么让他在短短半个月里变成了这幅模样?

      撒加这样疑惑着,却没有问出来。他直视着埃尔斯特,面色平静,目光中隐含着关切,模仿着莫洛斯惯常的样子,撒加以这种包容的长辈般的目光,注视着埃尔斯特的双眼。

      “埃尔斯特。”

      这是一个标准的俄语发音,埃尔斯特抖了一下,眼中的冷凝慢慢散开了。

      “撒加。”他有些局促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撒加什么都没有说、没有问,所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回什么,他的英语水平依然不见提高,而撒加的俄语却好了很多。

      他这才想起来曾经许诺说要教撒加俄语,但至今未能兑现。

      “那什么……对不起,说好要教你俄语的……”

      似乎是找到了话题,埃尔斯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羞涩少年的影子在这一笑之间回到了他身上。

      “你的俄语听起来好了很多,是瑟娜教你的吗?”

      撒加面色一松,露出了他特有的稳重又温柔的笑容:“瑟娜是个好老师,当然,我也是个好学生。”说着挑了一下眉毛,“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

      埃尔斯特不由自主地跟着挑了一下眉毛,复而觉得怪异,这样有些轻佻的神情出现在撒加脸上有种奇异的和谐。

      一方面他一直认为对于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也就是说不比自己大多少的青年来说,撒加总显得过于严肃,皱起眉头时甚至令人想起“苦大仇深”这样的词汇,即便笑着,眼角的细纹也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世事沧桑;但另一方面,埃尔斯特又觉得严肃认真才是最适合撒加的表情,撒加的行事作风就不像是个随便的人。

      看起来既年轻又苍老,这是埃尔斯特对撒加的总体印象。

      但他承认自己在撒加面前总能很快放松下来,这大概源于撒加在这里几乎从不干涉任何人的生活。

      感到埃尔斯特周身的气息变得舒缓,撒加松了口气。此时已经接近正午,但远处的炮火声还零星继续着,撒加伸手接下埃尔斯特肩上的一具遗体,转身向墓园走去。

      “走吧,先干正事。”

      埃尔斯特“嗯”了一声,安静地跟在后头。

      当遗体全部下葬之后,他们坐在教堂里躲避正午的太阳。

      撒加自始至终没有询问埃尔斯特一个字,无论是战场上的见闻,或是半途跑来安葬遗体的理由,他忠实地用的双眼记录着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但不采取任何主动行为进行干涉。

      这是他与莫洛斯达成的默契。

      能够离开的日子似乎越来越近,但撒加并未因此感到轻松,复杂的情绪困扰着他,理智上他坚定要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感情上又觉得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他已经被拉斯科尼影响,即便真的想为它做点什么也在情理之中。

      撒加并不喜欢这种相互矛盾的内心情感冲突,那意味着必定有一部分情感不在他的掌控中。圣战之后他能够比以前更加正视自己,但或许他对自己的要求还是太过严苛了。

      这时候,一直沉默着的埃尔斯特突然说:“撒加,拉斯科尼快要完蛋了。”

      内心纠葛的复杂情绪凭空消失,撒加一愣,埃尔斯特接着说:“就要来了,我看得到。”

      “你看到了什么?”

      撒加紧紧注视着埃尔斯特的双眼,埃尔斯特看着他,忽的笑了。

      “我看到群聚在云彩之上的黑色巨兽,它们是撒旦的化身,一手送给我们鲜红的苹果,一手带给我们苦难和灾厄,我看到它们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V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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