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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家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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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受过伤的女人不会抽烟,这或许是一个很精辟的结论。但是这句话用在现在这个情景,显然是不合适的。至少眼前这个蹲在地上,娴熟地玩着打火机,倾云土雾的女孩还够不上女人的资格。
抽烟的女孩迹部景吾见多了。西门町里有太多俗称为“不良少女”的人,她们奇装异服叛逆乖张灵魂烦躁,她们以一切出格的极端的行为向这个社会宣泄自己的不满,包括抽烟。
但这个女孩显然并不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她蹲在地上,微侧着头,专心致志地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像个落入尘世的天真的孩子,认真地在做一件她认为非常有意义的事,理直气壮,旁若无人。
她的灵魂安静,没有半点躁动不安,低头凝思,那份专注和柔情及柔柔升起的烟雾像温柔的恋人,缠绵着缭绕着,在空中点点消失。
“啧,想不到莲家的公主居然会躲在这里抽烟,真是一点都不华丽的行为。”
莲珞微微抬了抬头,就看见迹部景吾慵懒地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迹部景吾,的确是天生的贵族。优越的条件造就了他张扬自信的性格。剔透幽黑的双瞳散发出迷人的光彩,高贵的苍白皮肤,微泛淡红的唇,俊逸又清媚的面容,有着一种奇异的魅力——奢华、优雅、华丽、璀璨。
“迹部少爷很闲吗,还是你有偷窥的嗜好?”淡淡的嘲讽。她从来不是善男信女,她的刻薄真是好久没有出来见人了。
“伶牙利齿的女孩,难道这就是你们莲家的待客之道?”迹部挑了挑眉,不以为意地反唇相讥。
“所谓的客人,就该待在会客厅等待主人的接待和安排,这是作为一个客人该有的礼貌和尊重。擅自闯入别人的领地还理直气壮,迹部家的家教还真让人失望。”她依然熟练地玩着打火机,姿态冰冷而高傲。
“我有礼貌和教养,却并不等待主人的垂青。尊重是建立在相互平等的位置上的。我不以为将客人丢在会客厅一个小时的举动是一个名门淑女该有的行为。说实话,你让我吃惊。”
“多谢你的夸奖。”莲珞捻熄烟头站起来,将双手插在裤兜里,“须要提醒的是,你们并不是我请来的客人。如果你有不满,未免找错了抱怨的对象。”
“但你不能否认,我们的确是为你而来。”言外之意就是你要为你的失礼负责。
“哦?”莲珞停住往前走的脚步,回头凉凉地望着迹部景吾。嘴角上勾,眼角轻挑,扬扬眉道,“我以为迹部少爷不应该会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是我错了吗?”她不相信聪明如迹部会不知道这次会面的实质。
迹部景吾微微低了低头,手指抚上眼角那妖冶的泪痣,发出沉沉的愉悦的笑声。
“我真的开始期待这一次的会面了,也许这并不是又一次糟糕又无聊的拜访。咱们待会儿见,莲二小姐。”迹部优雅地转身,朝会客厅走去。
莲珞若有所思地盯着迹不的背影,那是一个纯男性的充满动物般敏捷和优雅的背影。
从某方面来说,莲家和迹部家存在着某种姻亲关系。莲健一有一双儿女。女儿莲芜子就是如今的迹部芜子,对方是迹部家族较远的一系,虽不象迹部本家那样威名显赫,但在关东也算是有名望。
虽然有了这层关系,但她和迹部景吾却是第一次见面。一来迹部景吾是嫡系长孙,自然跟血缘偏远的旁支关系不亲;二来,迹部家和莲家鲜少有生意上的交往,又不象和真田幸村家是世交。
莲硌对于迹部景吾的了解也仅局限于那场惊心动魄的双部之战。当时很多人指责迹部,为手冢落泪,她倒是没什么感觉。在她的信念里,输了就是输了,没有谁对谁错。手冢输得不甘心,迹部又何尝赢得开心?他们都有各自的责任要背。那么骄傲的迹部,何尝不想没有负担的痛痛快快地打一场。但是,他输不起。他有他的承诺要完成,他要带着冰帝走向全国。所以迹部赢了,冰帝输了。那个总是站在聚光灯下的少年心里是不是也有那样的委屈?
见面时,他依然是那个优雅高贵骄傲如斯的少年,只是渐渐收敛起了那一身的耀眼和锋芒,随岁月积淀成一种张力和内蕴。
“二小姐,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客人都等了好久了。”菊枝急得满头大汗,却又不敢拖着莲珞去房间。
“知道了。”
“唰——”会客厅的拉门被打开,原本正在谈话的人都齐刷刷地望向门口。
“抱歉,久等了。”清泠泠的声音仿佛是落入水中的琉璃,不沾染任何情绪。
原本微笑着听井泽城谈话的幸村微微抬起头望着门口一身清冷的女孩,眼神有些迷离,他身边的真田是一贯的沉默严肃。井泽城的瞳孔微微扩大0.3毫米。
一室静默。
感受到异样的气氛,倚窗而立神情淡漠地望着窗外的迹部转过头来看见刚走进来的人,挑了挑眉,露出玩味的笑。
莲珞视若无睹,安之若素地走过去坐下。
“请继续吧,不必顾虑我。”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泡起茶来。
虽然听她这么说,但是室内的谈话还是自动停了下来。
“听说莲小姐刚从法国办完画展回来。遗憾的是,当时我在加利福尼亚旅行,没能赶过去看。”井泽城显然有备而来。文雅的谈吐,斯文的举止,恰倒好处的微笑。
听说他的父亲所有的樱花百货正想进军关东的化妆品市场,因此最近几个月往莲家走得特别勤。
“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些幼稚的涂鸦罢了。”头也不抬地回道,双手从容不迫地做着泡茶的一道道繁复的工序。
“莲小姐太谦虚了,你可是被称为日本画界新生代的天才画家呢。家父和我都非常喜欢你的画。怎么说呢,你的画惨烈但不至绝望,质朴又糜烂,有种阳光般的忧郁。”
莲珞终于抬头看了井泽城一眼。他有一头棕色的长发,用银色的丝带扎起来,配上一张清秀斯文的脸,实在是漂亮得紧。跟幸村迹部这样的妖孽站在一起,居然一点都不会沦为衬托。不得不承认,井泽城不是一个绣花枕头,他的一番见地即使没有全部说对,但至少说中了七八分。
“不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恐怕就属两年前在东京画展中展出的那一组名为”葵“的人物画了。那以后,莲小姐就再也没有展出过人物画,是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超越而放弃了吗?”他虽然表现得彬彬有礼,但言语间却有些咄咄逼人。
难道没有人告诉他,有求于人的时候该表现得谦逊吗?
莲珞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疯狂地叫嚣起来,一条无形的伤口正在衍生。
“井泽少爷,你不觉得你问得有些失礼吗?”幸村的眉头蹙起来,望着井泽城的目光显得冷冽。
“我以为我问出了所有喜欢Catherine·莲的画的人的心声。”井泽城笑得无所谓,眼睛却挑衅地望着幸村。
“井泽少爷未免太自大了!”莲珞嘴角勾起淡淡的笑,眼神却越发冷冽,“你不是他们,如何知道他们的心思。况且,我做事,一向不须要向任何人解释!”
“也许,”他不以为意,黝黑的双眸静得如一汪纯水,没有掀起任何她想看的波澜。“我只是好奇,像莲二小姐这样的人,眼里的完美男子该是什么样?”
莲珞扫他一眼。
“一个真正完美的男子,当如大仲马笔下的基督山伯爵,冷静、优雅、灵敏、睿智、疾恶如仇、胸襟广博。为了保有自我,可以摈弃一切物质追求和世俗眼光。他该对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有细腻的感受,他该有一种化腐朽为神奇的天资。就像茶道,他可以将生理需求的喝水过程升华为一种文化。”是她在神话葵吗?不,在她眼里心里,这个少年就是拥有连举头三尺的神明都望之却步的天姿,永远能够牢牢地抓住她灵魂出口的瞬间。
浅淡的笑容,沉缓亲和的语调,圆活、柔和、连贯的韵茶姿态,处处凝练出舒雅与高贵。末了,抬头凝望眼前的井泽城,双手敬茶,眼睛冰冷地微笑。
看到井泽城眼里的迷离以及一室的静默,她静静地笑了。她知道他们在欣赏她,一个缠绵悱恻的精灵。
“我很怀疑,”井泽城率先回过神来,“世上会有如此臻于完美的男子。如果有,我倒是很愿意结识,不知道莲小姐肯不肯引见?”在他优雅的谈吐后面隐藏着挑衅。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小看了这个井泽城。他有备而来,并且来势汹汹,但他的目的却不会是单纯的联姻那么简单。她怀疑那样一个骄傲并且睿智的人会随随便便交付自己的婚姻。
“死了!”莲珞抬头盯住井泽城,抖出一朵艳丽至极绝望见底的笑。“如此风神的人也只有神明能与之为伍,不是吗?”
“小珞!”幸村失声惊呼,眼睛惊恐地张大,紧握的双手指节泛白,嘴唇不可遏止地颤抖起来。真田也变了脸色。迹部怔了怔,露出诧异的表情。
莲珞看了幸村一眼,恢复到面无表情。
井泽城深深地望着她,眼神复杂,很多感情呼之欲出。但是莲珞不看他,她全身的血液又开始叫嚣,她觉得烦躁。她站起来,想将双手插到裤兜里去,但是忘了穿着和服。她想抽根烟,缓解一下自己焦躁的情绪,但是左右找不到烟盒。
她走出会客厅,站在廊檐下,静望着院中的锦葵。
“你有什么资格去伤害她?”会客厅里忽然传出幸村有些暗哑但冷咧的声音。
她呆了呆,伤害谁呢?谁伤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