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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你回来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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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着的靳家嫡出公子低着头,将衣服从头上扯下来后退了一步。
“你他妈的给我说话!”贺晞气急之下不仅爆粗口,还顺手在苏景臻脑袋上煽了一下。
苏景臻的脑袋猛地往下一点,倒似乎被这个力道打醒了一般,憋出一句话:
“我……要不是我,郡主现在旧伤复发,指不定是什么光景呢!”
贺晞几乎要被气笑了:
“感情你这是在邀功?”
“……景臻不敢。”
他在客栈里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那真律既然敢偷袭贺晞一次,未必不敢第二次。这霁和王朝要是忽然少了贺晞……想了几个晚上,最终还是想起靳家老太君的嘱咐,鼓足勇气去了苏瑜府上,让他将自己安排进宫——果然派上了用场。
两人沉默了一阵,贺晞自己也想不出什么正大光明责怪他的理由,兀自生了一会闷气,却听得他道:
“那套掌法……我参悟出来了。”
“哪套?”
“独卧逍遥第八式。”苏景臻说完,退后两步,摆开架势演练了一遍:“真律走的的霸道一路的内力,纵横捭阖,独卧逍遥却是绵里藏针,以力打力,两套掌法本也分不出上下,可是唯独这一招时……”他忽地以掌化拳,猛地往前一送:“以强力破之。”
贺晞看的入神,不由讶道:
“你怎么想出来的?”
苏景臻也是一愣:
“郡主让我反复研习这一式,我还以为……”
倒是这样没错,但他这样化招却是比贺晞自己想的更要高明出不少,贺晞在心中默默演练了一下自己的想法,却发现失之坦荡,未免落了下乘,一不小心还有两败俱伤的危险。
她本想夸夸苏景臻,可念及刚刚那一幕,不知怎的就有些说不出口,含混了几声,只道:
“恩,你这样也不错了。”
“景臻身为靳家男儿,有责任保护我靳家女眷。郡主……不必多心。”
贺晞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努力地试图想起年少时的伶俐,却终究败给了这么多年寡言少语的军旅生活。
“你是当今帝师,官拜一品,理应有自己的府邸,只是如今朝廷繁杂事项太多才让你在我府上暂住,这件事我会跟他们说的。只是你却也真的不能住在我府上了,那个府里坑坑洼洼这么多年,我也没指望将它打理得滴水不漏……纵使我要收拾,也不能让你来,你以男子之身,小叔之嫌,伸手到我府上的后院,对你对我的名声都不好。”
你还年轻,大好年华大好名声不能在这里断掉。
最后那句却是咽下了。
苏景臻俯首听完,长身行了一礼:
“是,嫂嫂。”
“那便走吧,时间不宜拖太久。”贺晞走到门口却又改变了主意:“你还是别跟来了,万一小皇帝看出什么就不好了。”
六岁就敢在朝廷重臣府上安插细作笼络朝臣之子——皇家没一个省油的灯。
“我藏在暗处,头低一点,无妨的。”苏景臻却是执拗的很。
贺晞无奈,也只得让他跟着。
还没走到泰平殿,远远就传来一阵古怪的歌舞声,明明是极好的曲子,吹奏的人技艺也极佳,几乎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可是,居然没有人语声。外面礼花绽放声震天,大殿却如死一般寂静。再走近一点,就更古怪了,大殿中灯光灼然,人影憧憧,可仿佛有一道屏障将大殿里的声音挡住了一般,除了笛音,竟然再没有任何声音。
“郡主,谨防……。”
贺晞刚要应声,就见司马理忽然跌跌撞撞跑出来,她大惊,要不是坐在软轿上便几乎要蹦起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司马理见是她,脸色微微有些古怪,却是迅速掩饰过去:
“正要找你,你府上来人,说安阳出事了。”
“出什么事?”
“……掉进水里了!远丰侯正往那里赶,特命我通知你。”
贺晞觉得他的话说不出的古怪,但是又没有什么确切的理由,将信将疑地跟着他往外走,却被苏景臻一拦:
“将军府出事,理应是将军府家丁通知进山门守卫,守卫通知进责宫人,宫人来找郡主,何时会走远丰侯一路,烦劳尚书大人?”
到底是文人缜密,贺晞回过神也是疑惑,司马理却是大怒:
“关你何事?”
手下用力,竟是强行拉着贺晞往外走,连平时最为注重的男女大防都顾不上了。
殿内的笛声还在继续,悠扬婉转的旋律却更加深了贺晞的不安,她手腕一翻将司马理拉住:
“到底怎么了?景臻,你先进去!”
苏景臻毫不含糊,立刻往里走,正当口,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竟也出了来,开口便是:
“清和郡主在这便好太后刚得消息说是郡主府上小公子得了重疾,请郡主立刻回府。”
连间歇都没有,想必太后定是急坏了。贺晞回头看司马理,却见他满头是汗,死死拽住贺晞,平日里一副雷打不动的样子现今看来竟有些惊慌的意味。
“司马大哥。”贺晞思量着开口:“这里面可是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
“……”
“无论发生什么,我确定我不会伤害你,你这么多年在兵部为轻云骑做了那么多,贺晞一一放在心里,即便是出了什么事,贺晞宁愿自己扛着,也不愿在你们的庇护下苟且偷生。”
平日里铁骨铮铮的大汉,如今竟有些无措,他想说不是的,你定是误会了,可是想着妻子曾经说过的话,便慢慢的,慢慢的,将手松开了。
这就是命。他心说
贺晞绕过他往里走。紫苏上前一步,却又在她的目光下退了回来。
整个大殿里的一片死寂,可是小皇帝仍然好端端地坐在上面,贺晞想象中血肉横飞的状况并没有出现。甚至真律都还坐在那边,见她进来,仍旧那副不三不四的鬼样子。
什么都没变化。
他旁边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人。
贺晞一时有些搞不明白,她皱了皱眉,觉得自己可能陷入了什么奇怪的幻境,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依稀是熟悉的声音,可是自己却没有理会、
他穿的是极普通的青衣,想必是刚刚吹完曲子,正在细细擦拭笛子,感觉到她的目光,他慢慢转过头,展颜一笑。
这样的笑容自己多久没看到了?有多久了?其实不止七年,离开自己前的那几个月,他就已经不笑了呢。贺晞怔怔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的身影模糊了,努力睁大了双眼,他才又重新清晰的站在那里了。
不对,他已经走了,他七年前就离开了,不对,这不是真的,,可是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面前的影像那么真实。
一袭黑衣的女子从昏暗处缓缓走出,昂然如上古名剑的身姿曾是多少京城百姓心中的希望与倚仗,可是如今所有人都被她眼中仿若绝处逢生的光亮震慑住了,那样脆弱又单薄的光,仿佛失去了这个期望,她也会死去。
也许只是幻象,也许只是幻象,这样脆弱的喃喃心语,终于在触碰到他真实的衣角时崩溃。
藏了那么多年的脆弱,那么漫长的思念。贺晞紧紧抓住了眼前人的衣角,用力之大几乎使布料破裂,她死死的盯住他,眼中沉淀的是深到极点的黑,大殿中亮如白昼的烛光仿佛尽被吸了进去,她只看得到他。一字一句,声音轻得不像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像再多用些力气,她整个人,就会碎掉了:
“你回来啦?”
“恩,只要你愿意,我就是回来了。”他这样温声回答。
他们的手握得那般紧,两人都是长身玉立,如蜜的烛光将他们的身子染成了最柔软的色光,那样的景象映着身后的金雕画栋,恍若仙人。看的下面所有人都暗暗心惊。
他眼中脉脉深情,仿佛真是有着刻骨的经年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