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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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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我生命里有了第二个重要的人,唯一的朋友:王海
“苏鹏程、王海,你们搬到最后一排去!”班主任的声音总是那么犀利的刺耳,就连宣布这么平常的一件事情,回声都要响彻整个年级楼层。
我自然也被迫结束了短暂的休眠,从课桌上爬起来,双臂被脑袋压得略微发麻,揉揉走形的头发和惺忪的睡眼,前几天才176的我今天就与众不同了,成了班里的巨人?PK过好几个人高马大的篮球特长生?
“快点,不要磨蹭。”
还没来的及“兴奋”,老班那警笛似的吼叫再次击穿耳膜,稍稍抬头就瞥到了挂在黑板右上方的日历牌,原来昨天是教师节,可我像往常一样,早上啃了个馒头,跨上书包就来上课了。
迅速收拾好东西,最后一排的视野也还算开阔,起码能看到黑板的上边框。
“嘿,哥们,我叫王海。”
“恩”我并没有打算和新同桌有过多的交流。
“你就叫我大头海。”他又把声音提高了个八度,契而不舍。
我侧过身,果然一只滚圆硕大的脑袋映入眼帘,却并不显得很突兀。
大头海与我四目相对,忽的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中午我打了二两米饭和一份豆腐,占到了一个靠窗角落的桌子,大口大口地扒饭,奇怪,早餐馒头铺五毛钱的馒头越来越像海绵了,吃一个就跟没吃一样。
“嘿,我坐你旁边了。”大头海屁股一落座,我差点颤抖着把饭吃进鼻子里。
“苏鹏程,你看起来挺饿的,怎么才吃这么一点点,来,这条鱼给你。”他从自己带的饭盒里夹出一条略微有些腥臭味的咸鱼欲递到我的餐盘里。
“不用”我下意识地,胳膊微微碰了下他举在半空中的手,那只咸鱼就啪的窜出筷子,落到了桌子上。他嘿嘿笑了笑,重新夹起那只咸鱼,送入自己的口中,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心里不是滋味,嘴上我却说不出什么。
“来,给你,我还有很多,我老妈煎的,特好吃。”他又一次夹给我另一条,我没有拒绝:“谢谢你。”
“谢什么呀,哥们,你太瘦了,看我多结实,哈哈。”他的笑容特别爽朗,我的心情也跟着灿烂起来。
很久没吃荤菜了,那只咸鱼真的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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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里我总喜欢趴在课桌上“昏迷不醒”,凌晨在超市打完工哼着自编的无词小夜曲,伴着晨星回到天台的简易房,煮些白净透明的可口面条。很久没有画画了,在孤儿院时得到捐赠的水彩、画板并没有带出来,还有人需要它们。
住的这房子虽然会漏雨,透风,但也不错,独树一帜,偶尔房顶像能与天幕衔接,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双腿盘坐在空旷的房顶,吹着或温和或粗犷的风,就这么存在着,感受着。属于我的,没人能拿走;能拿走的,都不属于我。
在超市的工作是费了点周折努力争取来的,做理货和搬运员,刚开始被老板嫌不够壮实,试用了几天发现人不可貌相,我的小臂有隐蔽的条纹状肌肉,能一次搬动两厢二十四瓶装的啤酒。尽管两只胳膊常常抽筋,酸疼的难以上抬,但得到的报酬可以提供给我馒头、面条和米饭,非常值当。
仿佛为了保持平衡,好运与厄运总是此消彼长,让人难以预料。
早上时房东阿姨才好心地允许我迟些交租,晚上就飞来横祸,我正习惯性的装扮成大力士,“轻松”地抬着两箱啤酒“坚实”前进,一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小孩子就像旋转的陀螺般突然令人眼晕的出现了,他看见两箱啤酒组成的移动生物也吃了一惊,却控制不了速度,不过我还算反应快,瞬间加强力道变换了受力的角度,小孩子就蹭的一下,擦过我的身侧,安全通过。但本人却狼狈地来了个狗啃泥,啤酒箱快速成为自由落体不偏不斜的砸中脚趾。
靠,疼,真是钻心的疼,十指连心说的真没错,脚趾手指同理可代。周六日洗车的工作恐怕要泡汤,我悲愤啊……事情“败露”后,老板心痛又含情脉脉的看了看被摔成碎片的啤酒瓶,我就知道今天的劳工费飞了……
虽然一瘸一拐,姿态不雅,但学还是要坚持上的。大头海第一时间发现伤员,眼睛瞪得像金鱼,鼻子皱的如泡开的腐竹,除了这哥们,班里再没有第二个人看到我,有如此生动的表情。下课去个厕所都寸步不离,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我真没什么,小事,甭担心了。”
他并没有放开扶住我的胳膊,略微有些严肃地说:“程子,放学去我家吧,我家有药水,我老妈原先也算半个护士。”
“谢谢,不过真不用麻烦了。”说实话,我不太习惯他严肃的表情。
“我俩是哥们不?你脚上有伤,必须好好处理下,听我的吧就。”大头海认真起来还真是倔脾气。
“成吧!”实在不愿再拒绝朋友的好意。
我一手扶住墙,一手搭住他的肩膀,撑过了举步维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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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大头海就一甩手扛上他自己和我的书包,跃出座位,大力拍了下我的背:“走啊,回家喽。”
我刚想起身又被拍坐下了,好笑地重新站起来:“好。”
大头海的家虽然离学校挺近,但却要穿过不少七扭八歪的弄堂,充满平民气息的两侧房前有很多叫卖小菜的人家,和不远处林立的大厦、小资的白领对比鲜明。
他欢乐地穿梭在熟悉的小道上,不时地和熟人打着热络的招呼,又跳到一堆土坯杂物顶摆出高处胜利的姿势,大头海朝落在后头的坡脚的我大声呼喊:“哈哈,橙子,看我腾云驾雾,一飞冲天。。。”
我冲他向上伸了个大拇指,大头海更得意了,不料楼上的大婶出其不意往楼下垃圾堆倒玉米皮,一会儿功夫大头海就满身满头覆盖金黄,像个稻草人。我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他无奈地抖了抖全身,跑到我跟前,摸摸后脑勺:“呵呵,不好意思,丢人了。不过橙子,我发现你笑起来真帅,以后要多笑笑。”
我收敛起笑容,从小到大夸我的人没有过,有点别扭。
他看我不再笑,又拉着我继续向前走:“你不笑的话就很酷,哎,真羡慕你。”
从小到大不爱照镜子的我从没发现过自己有什么特别之处,也许是真朋友才会觉得我顺眼吧。
垠空覆盖上黑透的纱布,朦胧深远。我也融入了这片充满人气的市井之处,携着我十几年来裹着冰霜的心。
房子用旧红色的石砖拼砌而成,古朴简陋但却坚实可靠,大头海用有力的拳头砸门:“老妈,开门,你大儿子回来了。”
门顺势而开,宽额头的母亲拍着调皮儿子的头后勺:“混崽子,咱家门早晚得叫你砸坏。”
大头海笑笑,又急忙将在身后的我拉到身前:“老妈,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程子,你知道的。”
“哎,快进来,快进来。”海妈妈用温暖,长满老茧的手亲和的握住我的手,自然地好像左手握右手。
我倍感亲切但也有些拘束,海妈妈的额头有不深不浅的横皱,皮肤略黑,却不粗糙,不自觉的打量着,她也注意到我的目光:“程子啊,听小海经常提起你,你坐,阿姨今天也不知道你要来,没准备什么,这就买菜去。”
下意识地挽住海妈妈的胳膊,她转过身来,我又把手瞬间缩回:“阿姨,不用忙了,我不饿。”
大头海已把书包放下,从后面双手捧住海阿姨的脖子,半挂在她身上:“老妈,我要吃鱼。”
海妈妈回过头,冲大头海喊:“下去,你小呀,馋死你,你看你死沉得天天吃的。”
嘿嘿,大头海目送完拎着菜筐出门的妈妈,满意的搂住我的肩膀:“等会儿吃大餐。”
我点头,默默环顾这个整洁又略显狭簇的房间,眼前的情境与无数次在脑海中勾勒出的家和母亲的样子相重叠,像和风吹出深海的涟漪,神秘而新奇。从很小就开始认为谁都不会是谁的谁,谁也不会一辈子陪在谁的身边,人都像蒲公英,看似自在,却身不由己。可看到这样的母子,有谁不会向往不求回报的母爱和永远无法割断的血脉亲情呢。
大头海伸开一只手的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对了,差点忘了,我给你找药水去,你坐好歇着。”他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起来,没多久就手提一个有些裂缝的小医药箱坐到我旁边。有些吃惊,寻常人家也有这些。他了解我说的永远比想的慢很多拍,就大咧咧地不问自答道:“我小时候那叫一个皮呀,皮厚也顶不住总打架受伤,医院贵死个天的,所以这个就是必备的,老妈原来在大老板家做过保姆,什么都懂点,要不也没法把我这么个捣蛋鬼养这么大。嘿嘿。”
不过大头海最终没有信任自己的手艺,还是等着海妈妈回来细心地给我的脚趾上了药,包扎好,我们也吃了一顿大餐,和上次大头海给我的咸鱼不同,海妈妈这次买来的,新鲜美味。
拒绝了夜宿的挽留,回去的路上,还有些饭后的餍足感激和丛生的恍惚孤独,毫无疑问我一直试图让生活变得简单,对幸福或寂寞顺其自然,不想大喜大悲,不愿背负期盼,漠视别人的嘲冷和关心,但不安和心酸,却总会忽然扩散让心又累又茫然。忽明忽暗的路灯映出少年抽长的身影,这一刻,有了点点希冀,也许慢慢长大,我也会找到一束光和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