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bra（暗影）》始终一天

4、004

　　“Home, sweet home.”

　　她生硬地模仿电视里那些外国肥皂剧的口吻，打开房门。

　　他完全不惊讶于这屋子的简陋和混乱程度，毕竟他们是一路走过布满蛛网和老鼠，还有生锈的铁管味道的地下水道，越是接近他就越觉得全身流过一阵不舒服的振颤，像接通了什么无害却扰人的电流，然后到达唯一可能的终点。

　　他在多年前离开后就再也未回过头的终点；
　　他一无所有的起点。

　　就贫民区来讲，Nico所处的这栋公寓已经算‘年久失修’里暂时没有坍塌危险的了；不过这屋子真是贴合主人的可怕。他跨过横趟着漏出海绵的沙发；碾碎了一把零散在地的各色药片；无法拧紧的水管滴滴答答出的淡褐色液体流淌在碗碟的裂缝和塑料针管间；他看到她局促不安地往床上乱糟糟的被子中塞进什么东西，Xanxus刚条件反射去摸口袋里的枪，动作到一半就停下了——那是内衣，黑色的——他飞快地挪开视线又打量起别的地方。
　　但也没剩多少地方了。

　　房间是白色的，或者说本来是白色的，现在则被墙上黑色的脚印和抓痕，以及各个边角里堆积的灰尘所覆盖。
　　又或者，贫民区的每间房子生来就是等着有朝一日变成这副穷酸破败的模样。

　　“要喝点什么吗？”她从床底挪出一箱矿泉水，“这儿的水我想你也不敢喝，放心吧，这是从超市搬来的。”偷来的，他莫名其妙在心里补上半句。
　　管自己叫Nico的女人耸耸肩，好像已经很熟悉他这不耐烦又没好气的姿态，自顾自拿了一瓶想放在他右手边的桌子上，推开那上面原本堆得乱七八糟的杂志和纸巾。她清理得不彻底，中途被他粗暴地拉到一边，随后眼睁睁看着他抬起桌子一脚，上头的东西随之哗啦啦全砸在了地上。他冲她瞪了一眼，示意她把瓶子放在上面然后滚远。她抖了两下，照做了。

　　Xanxus掏出武器一把把摆上桌：点二二口径的勃朗宁，□□，她那把生锈的匕首，还有他自己的双枪；接着是那个接受窃听信号的铁盒子，一副耳机，装有相片和地址的信封；检查弹匣，顺手擦掉刀子上残留的血迹，最后拿出另一个信封，数了五十张纸币甩在她脚边。

　　她立刻蹲下去捡，篡着那把钱的指头关节都凸出了，还没忘拾起那些掉落在地的药丸。

　　他有点好笑地看着她唯恐漏掉一分一毫的动作。她把它们放在一个小盒子里，那上面的红漆掉落了一大半，显出拥有者是如何爱惜得近乎病态地抚摸，确保它还在。然后她很谨慎地走近了些，脸上还挂着讨好的笑容。
　　她看他和那些枪的眼神几近膜拜。

　　“你说他们要找的是你，那……你究竟是做什么的？”这个问题太过头了，但她很小心地把语气放到最轻松，降低了越界的危险性。要知道大多数正常人在看见枪械的第一反应不是报警就是唯恐逃避不及，要么两者一起。
　　可他头一次摸到这玩意儿时，也是差不多的那种眼神。
　　绝对的权力，他当时也许是这么想的。绝对的权力。
　　上帝保佑伟大的贫民区居民吧。

　　“我杀人。”

　　对方的反应让他有点吃惊：她几乎是立刻就咧嘴笑了，神情开心放松得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她先是看着那些致命的武器，随后一点点把目光转移到他脸上，正视着血色的眼瞳，口气理所当然地一塌糊涂：

　　“可谁不是呢？”

　　他红色的眼睛里映着她歪斜的身子和故作困惑的表情。
　　那股振颤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