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mbra（暗影）》始终一天

3、003

　　他一度很擅长于这件事，从准备到逃跑的环节全都烂熟于心。技巧很简单：先找一个女人，要年轻，穿着露骨，走路摇摇晃晃。让她曝光在目标的视野下，无论是他们要打劫的笨蛋，还是想报复的对象，抑或是某个大腹便便的警官……只要是个男人就会上钩。

　　“小姐？请问你没事吧？”啊，他又听到这个问题了。此刻他站在大楼的另一个出口，趁着她吸引了对方的全部注意力，隐在黑暗里听好多年前的开幕曲。

　　而她的身子半倚着墙，蹬着靴子的长腿暴露在外头瑟瑟发抖，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嘴里嗫嚅着不知什么祷告——真是个天生的好搭档。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被他狠狠掐断。不，他再也不需要这样的搭档了，
　　只除了今晚。

　　“小姐？”手电筒的白光打在她脸上，她用手半掩了一下，表情还带着那种磕过头的迷茫。就在这时她犯了个错误，那只抬起的手带动了大衣，原本在黑暗里安全藏在腰间的那把手枪在灯光下无所遁形。那警官的动作立刻僵了半秒，旋即想去掏出自己的武器；而她竟然也在惊吓间作出了一样的动作，眼看就要扣下扳机。

　　该死！他怎么会给她枪的！

　　幸好他更快一步，从背后捂住了警察的嘴——力气大得几乎抠下了对方的牙齿——同时伸手用那把刀子在他脖子上一抹。他抹得很深，血喷出来溅到了她脸上，他在她有机会尖叫前扔下那句尸体冲上前捂住了她的嘴，用的姿势太像了，她的眼神里写满了对他可能会重复刚才的动作的恐惧。出乎意料，可以说出乎双方意料的是他没有，他返回去捡起那把刀，没有拿走死者的枪或证件，大略检查了下没有遗漏的东西。

　　他动作很急但轻，这是从前的习惯，他想。从前他们不置人于死地，往往是从昏迷的人身上搜走各种东西：钱包、手铐、子弹夹、巧克力，有时甚至恶作剧地剪下半条领带。但一切必须轻手轻脚地来，万一对方被惊醒了看清他们的脸，以后麻烦就大了。
　　然后他们就逃走，像蛇一样七扭八拐到某个暗角分赃。刚开始他总是拿不到多少，当他动作逐渐熟练，行动越发狠准后他就成了头……

　　“你杀了他？”

　　他拖着她走了大半条街后，她才怯生生地问了一句。

　　“闭嘴！垃圾。”骂完他才想起还不能立刻丢掉这家伙，抓住她的那只手稍许放轻了些力道。大概在他看来这已经差不多是道歉了。
　　好在她也许已经疯到没那么介意。

　　“嘿，我们上哪儿去？”
　　“小声点！”

　　他们又走过两三个街道后才稍微慢下来。

　　“我现在就能干掉你，明白吗？”
　　“不明白我刚早就逃跑了，”她翻了个白眼，尝试挣脱他，两次没成功后也很快放弃了。“听着，伙计，我很需要那五千块，如果你真能给我……”
　　“妈的老子当然会给你！”他开始有点烦了，他到底在搞什么鬼？跟一个贪财的毒虫做交易。
　　“那我就肯定会帮你。”她挤了个僵硬的笑容出来，脸上淡色的斑块也因此越发明显，要是刚才那个男人再走近几步，肯定没胃口管她死活。

　　“我叫Nico，其实是Nicolas，太长了没人叫，都叫我Nico……呃没关系我不打算知道你的名字。”她很有把握地说，同时指指他们刚走过的路，“听见警笛的声音了吧？他们就快来了。我有地方能让你躲躲……我是说，让我们。”

　　她看起来还是疯疯癫癫的，反抗他的概率和起到帮助的机会都低的可怜。他眼睛能看见的就是她全部的样子了：肮脏又卑微，瘦小又无用，带血丝的黑眼睛小心翼翼的瞥他，仿佛多看几眼都是危险的冒犯似的。

　　而他不知道那些呼啸的警报究竟是不是错觉，就像他从前也不知道那些追赶的脚步是不是只存在于他的臆想；但每次它们出现，出色的反应能力就会带动他站起来，眼前是更深的巷口和更远的阴影。

　　然后？

　　“快走，垃圾。”他的声音比之前更不耐烦了，即便如此他还是看出她的眼睛亮了一下，像短暂又迅速熄灭的火苗，她甚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翼，显示出受宠若惊的神情。他别过头去不再观察，凌晨的冷风伴随渐行渐远的警车引擎和轮胎在地面引起的尖利摩擦一同紧追不舍。她对这个城市的熟悉显然超乎他想象，没过几个弯他们就钻进了巨大的地下水道，把想象中一切恐怖的巨兽和暗影都留在了上头。

　　然后？

　　然后他们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