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卷》息沐

1、关雎

　　江上烟波缭绕衣袂，隔岸的那处青衣的公子悄然上了朴素的渔船。他躬身入仓时，轻薄的布料勾勒出他削瘦的脊背，精致的曲线无端惹得他心口微疼。 “我曾见过这个人。”蓝衣的公子将书简轻轻抵在下巴，精致的桃花眼凝视着摇曳的小渔船。 “哪里见过？”身边的富家公子调笑道。 “是前世也说不定。”蓝衣公子挑挑眉，眸中却是一改玩世不恭的认真神色。富家公子调侃的意思更浓，只笑道：“哦？怎么个前世今生？” “前世他是我的妻，家中不容我两人，便赶我们出去。”蓝衣公子蓦然眉目含愁，徐徐道来。富家公子听得有趣，“有意思，继续。” “我们深夜离开故土，却遇上南下的敌军，我们走散了。”蓝衣公子越说，眼前的景色就越加模糊，耳边好像突兀地响起金戈铁马之声，熊熊烈火之中，他削瘦的手指不再与他紧紧相扣。他瞬间失散了他的微凉的温度。 “然后？” “……记不得了。”蓝衣公子淡淡地说，面上却再没有任何神色。富家公子把折扇一扬，取笑道：“编不下去了？玉大公子。” “是，在下人微命薄，哪里见得如许风流韵事。”他调侃般的语气，刚才的叙述却不像是玩笑。 “我才是鼠目寸光，编不出与男人的那些好事。” 蓝衣公子微微一笑，抿唇不语。富家公子收起折扇，道：“既然这么喜欢还磨蹭什么，周边的空船多得是，只怕玉大公子不肯屈就呢。” 正在此时，荡到江中的小舟上，刚才的青衣书生缓缓走出来。削瘦的身影悄然立在舟头，水中他的清影与碧色的清波柔柔地缠绕在一起，荡漾在心底。等蓝衣公子惶过神来，人已经站在另一叶舟头了。那柔柔的清波之中仿若有他遗留的颜色，用手掬起就可以一尝甘露似的。 “哎，近了，快喊喊。”身旁的富家公子颇有兴趣地推推他，“啧，远看还真不知道竟有如此精致。玉公子好眼光。”他语气中似有戏谑，蓝衣公子却无心再与他调侃。他有些恍惚地抬头，弥漫的烟波之后是他姣好的侧脸，浅紫色柔软的发铺在他身后，他消瘦的腰肢似乎还倚在自己的臂弯之中。眼前的雾色浓重起来，他的容颜却明朗起来。
　　“公子！公子！”富家公子帮着蓝衣公子大呼小叫，终于博得佳人注意。青衣男子蓦然回首来，精致的眉眼之上浮现一丝复杂的笑意。他的船只飘然而过，清影撩开浓重的雾色，那凄清的一笑好似惊鸿照影。就连眉眼之间的弧度都狠狠地凿在了他的心底，生生地疼。 “师兄！”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是如此的沙哑，竟然与湖中岛屿上关关嘶鸣的水鸟无异。他绝望一般的呼声惊起了一滩红色的水鸟，他们翩翩扑腾着翅膀从他眼前扑闪而过。待眼前碧湖恢复平静，浓郁的烟波之中那个人的身影就好似蒸发了一般。 “关关关——”它们远去的叫声凄厉得让人心碎。蓝衣公子无力地瘫坐在舟头。
　　“公子，是这一只吗？头顶有蓝羽的。”他忽然感觉他被人狠狠揪起，谄媚地送到富家公子面前。富家公子打赏了抓鸟人，接过他无力的身体，笑道：“就是这只，我看好久了。水鸟我不知看了多少次，还未曾见过长有蓝羽的。” 他瞪大了眼，自己却已经不再有双手，能微微挣扎的只有被狠狠揪住的翅膀。受赏的抓鸟人笑眯眯地道：“听老人讲，这些羽色与其他同类不一样的飞禽都是前世怀恨而终的人，身上的羽毛是他们央阎王爷留下的，说是可以让今生的人认出来。” “哦？有意思。”富家公子抚触他的脖颈，抚触他的蓝羽。这一世啊，我只够这么看你。他感到眼中迷蒙，侧头往江上望去，满目烟波充盈他的眼钻入他的心，泪水如这湖水凉得彻底。
　　-关雎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