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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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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
——应该是吧。
我一把扯过浴巾盖在她头上,听见她闷闷地发出类似于“怎么会…”的自言自语,默默地把手收回来在衣角掩饰不安似的摩挲了一阵。
可是我又有什么不安可以掩饰呢,怎么看不安的都应该是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的女子,要不是扑鼻而来的一身腥,我宁可当成她只是个无辜路人被工地没放好的红油漆浇了个透。
这是个阳光很好的下午。她扬起手扯着头上的浴巾慢慢地蹭掉糊在眼睛上的血,我也没什么顾忌地盯着她看,看她忽而长出一口气,看到空气里微微还飘起一团白雾,眼睛亮了亮,停下手中的动作反反复复地对着空气吐气,终于再没有热度能激起冰冷空气中的一丝涟漪,只好悻悻地抿起干裂的嘴唇。
犹自对付着身上渐渐粘稠的红色,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样子,我没有打算先去开话匣子,只能看着灰色的浴巾渐渐被红色浸成黑,随着她的手,在阳光下扬起一阵阵毛尘。
她头发很长,不规则的波纹卷,看得出很久以前染过颜色,是栗色?难说。长出了长长黑发以至于颜色整个都脱节了。可是她现在的狼狈,完完全全是因为这一大坨头发,全都纠结在一起了。
也确实看得人心焦,我对着太阳眯了眯眼,趁着些许的眩晕去握她的手:“好点没。我们收拾一下。”
温水兜头浇下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甚至可以算是安然。于是不知多久之后她自然而然再次开了口,以至于若不是我一开始就明白她已经死去,她其实一直可以用“生动”来形容。
她在起雾的玻璃上画着字,温顺地随我一点一点梳理她的头发,一点一点将骨骼推回原位,一点一点把皮肤抚平。可是触到额前,我有些为难,从额角到颧骨,一片血肉模糊。
——你记得自己长什么模样么?我不知道这么问合不合适。
在那一片混沌中她终于抬头仿佛与我对视一眼,抬起胳膊舔了舔,伤口便不见了。总算眼睛还是好的么。我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清亮的声音划开了淅淅沥沥的水流。
“哎呀,对他来说,是冬天不会来了,还是我不会来了。”
“对你来说,冬天不会来了,对他来说,你不会来了。”我还是很愿意交谈。
“哎呀,你真是不可爱。”她作势要光溜溜地来抱我。
“嗯,应该是吧。”我看着她应该收拾利落的模样心里甚是舒坦,又顺手扯了块浴巾将她裹了个严实,推到阳光底下去了。
“哎呀,小鬼头一点也不可爱。”她找个舒服的姿势蜷了起来,抱怨一句也不知与谁说,“可我觉得你的眉眼就挺好,得空画个你那样的罢。”
随后便沉沉睡去。
生而为人的时候,她应该一直,一直都随时愉快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