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素》明妍

2、结缘品

　　陆寒桥与陈蛮素的相遇没有什么戏剧性。

　　简衣曾经多次跟蛮素提起那么几个男人，说其中一个“陆先生”去得最频繁，有时独自去，有时带着女儿，貌似是位单亲爸爸，而且和老板娘关系不一般。简衣说他看着很舒服，不是单纯的英俊——在他们店里出没的男人英俊有气度的从不缺，而他看着最舒服。所以有几次，蛮素到店里去，曾特地问简衣那位“陆先生”在不在。

　　蛮素很相信简衣的眼光，从小到大她们喜欢的东西都很相近，所以说话也投机，虽然蛮素很让妈妈欣慰地念了师范并且顺利当上人人尊重的人民教师而一母同胞的简衣却才高中毕业做个书店的营业员。

　　有一回，陆寒桥还真就在。他正带着他的小女儿吃饭，老板娘陪着，看起来像一家三口。三口子看起来都很悦目。

　　蛮素轻声问简衣老板娘人怎么样。简衣说人很能干有想法，对小女孩也很好。既然这样，那就没
　　有哪里不完美了。

　　简衣是在后来才知道陆寒桥就是书店老板，而俨然女主人的老板娘只是他的经理人。

　　简衣曾幻想过如果自己在店里一直一直呆下去，有没有可能当上店长。蛮素残忍地泼冷水——不可能。那些从世界各地收罗来的书、画、鲜花，礼品，很多人会喜欢上，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驾驭。她们家陈简衣，心很美，但毕竟不如那位“老板娘”。

　　所以简衣呆了一年后不得不听从妈妈的安排去学美容。

　　简衣离开，蛮素就很少再去那家店。不是不喜欢，是不好意思。除了书，她注定只逛不买，而那里的书也不是一般的便宜货啊……

　　很久以后蛮素再进那家店，是陪着许明远。那天是圣诞，并且恰好是许明远生日。这样的日子，对自己好一点是应当的。

　　许明远是朴素的男人，不讲究穿着打扮，头发永远是平头，脚上永远是休闲鞋，冬天只穿棉衣。那晚很冷，许明远围着围巾，微微缩着脖子，还微微地笑着，苍白的脸上冻得有点红，看起来一点架势都没有。蛮素一路琢磨着要给给他买什么礼物好。

　　那晚书店很热闹。好多人，有几对情侣或友伴坐在角落，也有七八个人扎成堆。那个人堆很醒目，个个光鲜，谈笑晏晏，但是音量有意节制。蛮素认出其中有老板陆寒桥和他的女儿，那位老板娘却没看见。蛮素心想也许他们该退出去。这场面更像个私人圣诞派对。

　　当陆寒桥从人堆里走过来，蛮素有点愕然。陆寒桥在两米开外就微笑说道：“二位没有走错，今晚我们照常营业。”然后他邀请他们共用店里的自助圣诞晚餐，免费。

　　食物很精致，味道也好。两个人坐在离人堆稍远的位置，慢慢吃着。陈明远轻声说，这家店很难得。他真正觉得一个东西好就会说难得。蛮素却有些意外，她不知道会有人这样开店。他们没有任何广告说圣诞晚餐免费，他们这不是图的招揽人气，单纯是——她有点沮丧，为那个想抓却抓不住的词。

　　后来蛮素趁陈明远看书，偷偷拿了条围巾去付款。又是陆寒桥亲自收银。

　　“是送给那位先生的吗？”他仍然微笑开口。蛮素觉得他的目光清透极了，好像对很多事都很了然。忽然想到，这种眼神的男人应该不会很年轻，何况他有个应当上幼儿园的女儿，他至少也该和许明远同岁。陈明远这晚过的是第三十二个生日。

　　很大的数额，蛮素选择了刷卡。而陆寒桥并不急着把东西交给她，他要为她包装。圣诞红的长方丝绒礼盒，同色的麻布口袋，上头都印有书店LOGO。太精致，成心叫人不舍得扔。接过礼盒的时候蛮素重重看了这人一眼——她终于想到了那个词！结缘。是的结缘。她觉得这个人做的事，就像柳莲手上一本一本佛书，都是结缘品。被他狠狠榨了一千多块钱，还想着什么结缘品，蛮素觉得这人某种程度上很有蛊惑力。

　　陈明远实在很心疼。奢侈品级别的围巾，叫他怎么戴得上身？

　　“不要能赚钱了就乱花钱，”他沉缓地教育她，“该节约节约，给我买东西，何必这么贵啊，下不为例，知道吗？”

　　不凶，看他的脸色一点不凶，听他的语气也知道不凶，就是用语架势十足，十年如一日的老师口气。

　　他们坐的是出租车。蛮素没有说什么，只在黑暗中握紧他的手，后来她觉得不够，于是绕过他的胳膊，倚着他。

　　蛮素又一次进陆寒桥的书店是距圣诞小半年后的暮春。简衣偷拿了自家姐姐几幅油画到书店兜售，结果书店还真看上了，于是作为画者的蛮素目瞪口呆浑浑噩噩地前去交涉。

　　老板娘依旧不见踪影，仍然是陆寒桥亲自出面。来到他设在书店二楼的工作室，蛮素这才知道他的本职是设计师，主攻平面设计，也做了不少图书封面设计，书店只是副业。

　　看到蛮素，陆寒桥若有所思，后轻笑，“如果我没记错，陈小姐是圣诞节的客人？”

　　蛮素惊叹于他的记忆力。

　　陆寒桥也没多解释。一个青年女子偷偷买一条珍贵的围巾送她看起来并不很健康的男友。这是圣诞夜他记忆最深刻的事。

　　至于蛮素的画。谈妥价格，画作售出书店抽取百分之五十佣金。客观地说，这是商人对于无名画者的盘剥。蛮素有点不舍，倒不是对钱，是对画。每一幅都是心血啊……但是能卖出去，也算是对自己的肯定吧？

　　他最后再次客气地同蛮素握手。合作愉快的意思。

　　画者与中介的关系确立，两个人，算朋友吗？比较勉强。但算认识了，街上碰面都要打招呼了。但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关系，从来沉默是金的蛮素在临走时却突然问了他一个她自己觉得唐突的问题，她说：“以前的那位女店长，她已经离开了吗？”

　　陆寒桥小小踟蹰，很快微笑点头，“她已经辞职。”

　　正是失去了最重要的臂膀，他才把自己的工作室搬来书店，方便照应。至于那个看起来和他关系不一般的“店长”为什么离开，那真正是他的隐私，蛮素没再问。

　　每个陌生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一点点交集，对彼此的故事就相应地蜻蜓点水，草率地深入就会有僭越的嫌疑。

作者有话说

　　情节不知道会不会淡了点。
从不认识的陌生人到深入生命，一点定讲吧。就是自我希望讲快点儿。
推荐个9万来字的短文，《千钧若轻》，很冷的文，但是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