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烟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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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那边消息，详细说来。”
“是。山脚下有一镇名播仙，客栈老板说大概三年前，有位剑仙带着个孩子入住，不过当天深夜就离开了。”
“作得准么？”
“应该是的。播仙镇在那挺有名，上山求仙问道的多在那里打点行装。老板是个年轻女子，特意提了剑仙所带的剑格外不同，那孩子装扮也少见，而且夜间有惨叫声，闹得动静挺大。”元勿仔细回忆，“女孩家对这种细节记得比常人清楚，她既然特意提到，想必不错。”
欧阳少恭听着，拿一根细香夹拨弄小铜炉里香料，金属交击声音清越。
“……很好。”
“可是长老，昆仑山上那么多门派，就算知道他们上山了，也没个头绪啊？”
“昆仑剑派众多，同时精通封印的却少，去打问总有消息。”
“弟子晓得了。”元勿眨眨眼，又犹豫道，“弟子另有一问。”
“担心那叫明阳的孩子？”欧阳少恭笑着看他。被撞破了心思，少年脸上一红，听他长老轻松道：“你也诊过脉了，经气顺畅，并无疾病。”
“但那碧露丹——”他交握双手，面上焦虑，“这是封印的作用吗？”
“小小年纪，见识过几个封印，就敢妄言了？”欧阳少恭不慌不忙盖好了铜炉放回原位，悠然问道，“他饮食起居由谁照顾？”
“按惯例，是弟子负责的。”
“今晚就寝前，熬一钱飞燕草根给他。”
“长老？！”元勿震惊地瞪大眼，“这……这是毒药啊！”
“若第二天醒了，再熬一钱牧靡让他服下。”
“……长老怀疑他不畏毒？”
“确有可能。有人天生体质特异，不畏毒素，可反逆解毒之物的，还未曾听说过。”他若有所思，“遇上这样奇异之人，轻易放了岂不可惜？”
元勿皱紧了眉头：“……是，弟子明白。”
欧阳少恭之前让他在苏扬一带等消息，尹千觞就原路返回江都，乘船顺黄河而下，又转道运河。雨季未到，行船艰难，时间就多得无处打发。水上待久了犯晕，窝在客房无趣，便翻那《蓬莱旧闻抄》，字迹模糊，实在瞧不出大概。羊皮卷残篇倒是读完了，学了些不痛不痒的小手艺。其中名为腾翔之术的引起了他注意，往下看却偏偏从这里断掉，留一半心法，丢也不是用也不是，只得留心寻找失落的另半卷。
这艘江船不如来时的大，时有颠簸，夜间就睡不沉——尹千觞自己这么认为。自从开始看书，他就等着洛阳那姑娘所说的奇异景象，第一日太阳落了山就关注着那本破旧的书，直等到昏沉睡去都没见到传说中的烟雾楼台，一星灯光下，页上画迹越发朦胧。
“那丫头不是骗我吧？”想想又觉这个谎实在没必要，于是熄了灯火，兀自去睡。
梦中是个宁静的村落，山谷间薄烟轻袅，依山壁凿筑了巨大的雕像，俯视整个村落，脚下一个祭坛，是村中最高处。村人衣饰与中原不同，两名年轻男子侍立于祭坛侧，向来人行了一个从未见过的长礼。
他们的嘴唇轻轻开合，听不见话语。视线扬起，雕像慈悲的眼光占满心神。
醒来时尹千觞仍觉那石像的双眼还凝视着自己。房顶低矮，黑黝黝一片，浪花拍打舱壁的低响在房间里回荡。
香气还是淡淡的，流溢在充满江水青苔气息的空气里。舱室逼仄，他翻身要再睡，余光瞥见扔在一旁的《蓬莱旧闻抄》上，有微弱的光点闪动。
像微月下的初雪一样莹润的光色，从破旧纸页中飘散出来，纷扬着凝成一片。尹千觞不敢惊动它，只静静瞧着，无数纤尘层叠鼓动，竟真像漂浮的一座山峰，峭拔尖顶上矗立着恢弘的建筑。
“这……就是蓬莱的模样？”
光点涌动流淌，模糊中依稀可辨宏伟高大的立柱殿顶，宽广的庭院、漫长的石阶，竟与书页上所绘轮廓有几分相似。所有纤微的光点浮动宛如轻纱，在暗淡的舱内构筑一展月下庭廊。
尹千觞静静地凝视。所有图像仅仅停留片刻，雾似的散去了。
“这就是她说的……？果然与海市蜃楼极为相似。”
此后数日，这烟出现得越晚越淡，似正与月相盈亏相合。尹千觞看久了，便觉得再没什么意趣，将书放在角落里不再理会。
伴他沉眠的仍旧只有浅淡香气。
而当多年之后坠落时空罅隙，密云狂雷下断壁残垣依稀有旧日繁盛，在他眼中仿佛旧识。
……蓬莱？
他沉稳地跟着众人寻找出路，心底的疑惑越涨越高。
目睹一场场远梦幻景，抚琴的白衣青年向女人笑容温和柔软，众人屏息，他却觉得血液都烧灼起来。
尽管容貌声音不同，那曲子，那眼神，是少恭。
他确信。
“……哦？千觞可否将此书予我一观？”
尹千觞颇为意外：“不知是哪次途中给弄丢了。早知你这么感兴趣，一开始就该给你才是。”
欧阳少恭怔了怔，随即微笑道：“无妨。”
“十洲三岛多奇花异草，怪奇之事不可胜数。蓬莱海外仙岛，也许有此奇技，制作可具化的书本。”他垂下眼帘，“这本书的制作者，想必十分留恋那一片风景。”
事情果如欧阳少恭所料，明阳体质天生反逆，视毒为药，视药为毒。元勿忧心忡忡地为他准备去昆仑的行囊，一边还不断打探他父母消息。村中人口稀落，听他打问，却都讳莫如深的模样，教人生疑。欧阳少恭没料到这孩童竟有如此谜团，此番远行似乎重要了起来。
丹芷一派弟子习惯长老行动诡秘，掌门雷严又不加拦阻，欧阳少恭带着明阳离开，送他们到会仙桥的只有元勿和寂桐。
“长老多加小心。”元勿始终不安地眨着眼，看看欧阳少恭又看看明阳，“明阳，听长老的话。”
他乖巧地点头，抓紧了欧阳少恭宽长袖尾，微微有些惧意和兴奋。
寂桐也是忧虑不已，比元勿更多一份沉重：“少爷此去，无论如何……千万保重。”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烟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