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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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从北京城东走一百五十里，便到了顺天府下的蓟州。
顺天府自建立之初，便是得了皇城的福泽，虽不算风调雨顺，也算是百姓和乐，这蓟州便算是一个。蓟州自春秋战国燕国立都，皇命护佑，南距沧溟，西连太行，东临碣石，背负长城，洵水自北流过，天津卫便在南方护着，算来也是个风水极佳的地方。
清末时，战火未曾蔓延在中华，皇城下的地方也都还是过着民不知乱，官不知患的日子。那是的蓟州不算是繁华，故时气息却是极为浓厚，百姓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不甚关心外面的事情，未曾经历过战乱，便也不关心北京城或是天津卫的故事种种。
下营镇就在洵水边上。群山迎着，洵水环着，人杰地灵。若是从下营镇往东北走走，能看到不少小山小溪小村子，鸡鸣炊烟狗吠，浓浓的都是家和万事兴。华北山不高，山脚没住人的地方，往往都是灌木厚厚的长着，半人高的，入秋了苍黄色一片片的不算好看，反倒是有种悲凉劲。若仔细看去，保不准就能看一个两个小小的坟包，有村里人的，也有外来客死他乡的，也有根本没留下只言片语的。或许正是这样，天恩寺才是香火不断。也正是有了我佛如来的庇佑，下营这里安眠了众多的皇亲国戚。
天恩寺西边，有一片没有人住的荒地，临近的村子都不愿在这片地上耕耘放牧，村子里的人也从不允许小孩子到那片地玩耍。倒不是这片地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也不是那里有什么幽魂鬼怪，只是农人们代代相传那里葬着位从下营镇来的戏子，没人知道他家乡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同样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被葬在这样的一片荒地中。村里人只知道有位男子，在下葬时拜托过村里人不要打扰他的安眠。
村里的人有传言他是因为杀了人，下了大刑，才这样草草下葬了事；也有人说他是病死，祖先为了不让病气回村子，才把他孑然留在野外。坟包不大，勉勉强强能越过杂草丛，远远看去，不甚突兀，倒也是显得极为单薄。坟头的草就这么稀稀拉拉的长着，不像是有人常常来打理，但也绝不是荒废多年该有的凌乱不堪。
村里人只知道每年入秋的九月廿三那位衣着整齐面目清秀的男子都会到那个小坟头。没有人知道他在那坟头干什么，村里人只是单纯的认为这男子是来先人烧几页纸，便从来没有人在意那坟头都发生了什么，就算那片荒地燃起的香纸烟就只有那么淡淡的一缕。
有帮着农忙的青年偶然看见，心中觉得好奇，便偷偷跟着。
青年只看到那男子站在坟前，低着头，嘴里呐呐念着什么。突然间跪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下三个头，每个都是那么用力。男子就那么跪在地上，打开手边的小箱子拿出行头，脱下大褂，换上红红绿绿的戏服，细细地描眉涂胭脂，直到出了青衣的扮相才起身。燃起旁边的一沓子香纸，男子就在这火光中唱起婉转的小调，舞的婀娜。
青年的眼中，只留下了那男子翩翩的身影，和着哽咽着的调子。唱罢，舞毕，火光早已消失。青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男子已经泪流满面，胭脂水粉晕开在脸上，花了姣好的一张面孔。男人就这么流着泪一遍遍唱着，唱到嗓子发不出声音，就一遍遍抚摸着光溜溜的碑石。就这么直到黄昏，幽幽的光线打在男子和碑石上，那么的悲怮。未烧尽的香纸，缭绕的青烟，在半空中打着转。等男子离开了，青年捶捶一直蹲在草丛里有些酸了的双腿，慢慢的跑到坟前，混着烟香，碑上只题着一首短词：
秦筝，
秦筝，
画舫相思闲愁。
夜阑水湄一方，
婵娟九曲天同。
迷乱，
迷乱，
烟雨不解重逢。
青年那年参加了乡试，考上了秀才，到了京城的贡院。
那一日，和同住在天津卫的贡生们上街，到茶楼正好赶上天津地区数一数二的青衣坐台。旁边的贡生三三两两聊开，不外乎都是说这青衣眼界怎样高，为人多么高傲，甚少献唱，也甚少答应大户人家的邀约，更是从来不在人前唱他师父给他留下的唱本。
贡生插不上话，就自己默默喝着茶，听着周围人风雅。等到开场，武生老旦过了场，终于等到了那青衣扮好了相上场，开口唱的是春闺梦里事，演的是娇娘嫁得好人家。贡生愕然发现那就是坟前泣不成声的男子，台上的虽不是那样狼狈，可那声音和举手投足，明明就是一个人。
贡生突然间就想到了几年前那个傍晚的故事，突然间无比的好奇当年的青衣和沉睡在荒地的那位发生过什么，突然间为自己看到过这老板不一样的一面有点微微的骄傲。明明就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却经历的仿佛那样多。
散场后，他拜别了同来的贡生，打点了戏班的管事，终于能面见这位几年前未曾相识的陌生人。贡生走进徽班，那谭老板已经卸了装扮，正坐在八仙桌前转着茶杯。
贡生报了来意，男子没有显得很惊讶，也没有任何的不悦，只是淡淡的说:“本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故事，老一辈住在天津卫和北京城的应该都知道。只不过是一个痴痴爱着另一个，另一个狠心负了这个的故事，远没有唱本中的凄美，却偏偏犯了所有人的禁忌而不得不完完全全消失在这世上。你若是想听，我便说给你。你相信与否，听后什么反应都与我无关，但你绝不可以做任何可能打扰亡者安眠的事情。若是可以，便坐下吧。”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