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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人心之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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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孙家内宅的苏姨娘彻底完了,这管家婆的位置会落在谁头上,后院剩下四位姨娘都有心思。
孙母却另有安排,她叫来迎春,和颜悦色说:“你是正室奶奶,这管家的事你还是拿起来。”
迎春战战兢兢说:“儿媳愚笨,不会管家,还是让柳姨娘管吧。”
孙母越发和气,道:“你是正室,这管家的重任本来就该你管,不会不要紧,我可以教你,如果你一直不接手,就永远不会。我老了,活不了几天,以后这孙家还是要交在你手上,你可千万不能躲懒。”
迎春推辞不得,只得接受。孙母倒是教的尽心尽力,一些琐碎小事就让迎春看着办,一些大事,则告诉她该怎么处理,为什么要这样处理,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非常有耐心。
迎春从来没管过家,从中也有些受益。
孙母还带迎春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一齐应酬亲朋,婆媳两个和乐融融,简直可以做为模范让人学习了。
孙绍祖见她们如此,心里暗喜,认为迎春正在回心转意,想她一个女子,即已出嫁,不靠夫家又能靠谁。
迎春却是心里纳罕,知道里面必有诡计,只暗示焦妈妈注意太太那里的风吹草动。
和睦的日子持续了没几天,孙母又弄来事来,又揉着胸口叫不舒服,迎春只得摆出孝顺的样子,带着姨娘们早晚请安,精心侍疾。
这次孙母倒没有穷折腾,只是在房中静养,让方姨娘好生养胎,只让其它三位姨娘侍候。
又对迎春说:“上回你说你们荣府的养身法子是得了病就以粥水将养,我问过大夫,大夫也说这样有好处,可以保养脾胃,我还是天天用些粥汤好了。”
年纪最小的秋姨娘乖巧,顿顿都亲自下厨煲汤熬粥捧过去,得到孙母的赞赏,还把自己珍藏的镶红宝石蝴蝶簪赏她,以资鼓励。
其它姨娘见了,也使出浑身解数,有煲汤的,有熬粥的,有做小菜的,都十分尽心,孙母一反往常的严厉,十分的好说话,对她们都有赏赐,还在孙绍祖面前夸她们孝顺贤惠。
心腹丫头秋雁也在旁凑趣说:“老夫人真是福气,有这样孝顺儿媳。”
孙母却叹了口气:“她们虽孝顺却不是正经儿媳。”
秋雁又说:“大奶奶忙于家务,否则肯定会亲自为太太下厨,大奶奶的手艺很不错呢,若是她为太太调理饮食,太太的病好的更快。”
孙母淡淡地说:“我哪有这福气。”
孙绍祖粗线条,对内宅这些钩藤绕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孙母只是对迎春稍有遗憾,并没有抱怨她。
这话很快在孙府传开来,下人们都说姨娘们比大奶奶更孝顺,就连怀着身孕的方姨娘也常去孙母处请安,还按照孙母的口味亲自做糕点,柳姨娘更是每天亲自监视丫头熬药,十分尽心。难免多事的人把姨娘和大奶奶做比较,觉得大奶奶对婆婆有些关心不够。
迎春听到这些传言微微冷笑,也不多说,只对丫头说:“看来我也要多关心太太才是。”
司棋不太明白,只说:“有那么多人讨好,我们何必上前凑这热闹。”
迎春说:“侍奉长辈是义务,不是讨好。”
这时,丫头们摆上饭来,司棋和绣橘安放碗筷,李丽君相陪,一时吃完饭,丫头月眉端上水盆侍候洗手。迎春轻轻撩着水往手上泼洗,看见她腕上戴了一副碧玉镯,水头极好,晶莹剔透,发出柔和美丽的光泽。衬着她一双手愈显细腻。
迎春随口问了一句:“你的镯子很好看,才买的?”
月眉一楞,神情有些紧张,很快恢复常态,谦卑地笑道:“是母亲给的。”
一时间,丫头们也下去用饭,屋里只剩下李丽君和迎春两个。
迎春沉思一会儿,低声说:“那个月眉丫头,你要留点心。”
李丽君一愣:“这丫头有什么不对吗?”
迎春没有多解释,只说:“希望我的感觉是错的,还是小心为好。”
说着,长叹一声,很是厌倦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过那种自由自在平淡安乐的生活。
难道平淡温馨的生活只存在幻想中吗?
李丽君理解她的苦闷,劝解几句,又问:“太太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迎春一笑:“她这般折腾,无非想让我去侍疾,上回装病让我伺候吃了亏,如今还要我去,必然有什么招术要使,我若是不配合演场戏,岂不是太没意思。”
次日,迎春真的去孙母院里侍候汤药,孙母见到她十分高兴,连连夸她孝顺,两人都挂着一脸假笑,十分和睦。
晚饭时孙母想吃野鸡崽子汤,迎春便吩咐厨房赶快做了来,孙母却让迎春去做。
迎春有些为难,在孙府里,她一般不将入口的东西送人,虽然对孙母表面孝顺,对姨娘们也和气,送她们灵泉水养颜,或是送花草送衣料,但是绝对不送吃食之类的东西,也是为了小心行事,免得落人把柄。
孙母见迎春拒绝,老脸拉长,十分不悦。孙绍祖正好在旁边,皱着眉头劝道:“无非是一碗汤而已,准备东西有厨子们,也不用多么烦劳你,连这点小活都不肯吗?”
迎春只得去厨房,一见少奶奶过来,厨房里厨娘和婆子们赶紧忙碌起来,十分殷勤。迎春道:“你们且忙你们的,我亲自动手。”
厨房众人纷纷赞美少奶奶孝顺宽仁。
太太屋里丫头秋雁跟过来,很诚恳地说:“奶奶恐怕不了解太太的口味,要不要我帮忙?”
迎春对她笑笑:“病中人要吃清淡些,口味什么的,等太太病好了再讲究吧。”
秋雁不再说什么,很恭敬地退下。
迎春亲眼看着厨子宰了野鸡,亲手切了葱姜,配料调料每一样都过目,生怕有人捣鬼。汤做好之后,细心撇去浮油,又亲口尝尝,觉得差不多了,才让丫头端着,来到孙母院里。
孙绍祖也来陪母亲吃饭,除了方姨娘外,其它三位姨娘也都来伺候。丫头婆子们已经摆好了晚饭,迎春亲自安箸捧羹,把汤从小砂锅中舀出来,盛在一只白瓷碗中。孙母取了羹匙,慢慢地舀着,又轻轻吹吮,并不急着喝。
突然,一个声音高叫:“不要喝。”
只见方姨娘急匆匆从堂外赶过来,不由分说,将汤碗夺下,说:“汤里有毒。”
迎春一脸惊讶:“怎么回事?方姨娘不在自己屋里养胎,到这里做什么,太太不是免了你每日问安吗?”
方姨娘冷冷地道:“我若是不来,只怕太太会遭到你这恶人的毒手。”
迎春不慌不忙:“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姨娘道:“你在汤里下毒,想毒死太太,居然还跟没事人一样。”
孙绍祖不敢相信,他知道迎春和母亲不睦,但是他绝对不相信迎春会这么狠毒,会毒杀自己的婆婆。狠狠盯着方姨娘道:“没有证据,你不要乱说。”
方姨娘一脸的关切和焦急:“爷到现在还护着她,先前你们吵嘴打架也罢了,现在她要杀你母亲了,你也这么不闻不问。”
孙绍祖脸色铁青,看向迎春,又看向孙母。他知道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方姨娘不可能脑子进了水,专门跑过来指证迎春下毒,可是,这是真的吗?
如果迎春真的做下这种丧心病狂的事,那么他就算再喜欢她,也断容不得这伤害自己母亲的人活着。
迎春被孙绍祖暴虐的眼神盯着,毫无畏惧,反而不慌不忙坐下来,面带微笑,道:“方姨娘是睡迷了,还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居然这样诬陷于我。”
方姨娘厉声道:“我为什么要诬陷你,又怎么敢诬陷你,如今你恶行败露,居然还不认罪?”
孙母颤抖着问:“这是真的么,方姨娘你不要乱说,少奶奶向来孝顺。”
方姨娘急道:“太太是慈善人,可不要被她骗了,是有人亲眼看到少奶奶把一包东西放在汤里的。”
说着,看向孙母身旁的秋雁。
秋雁跪了下来,道:“今晚少奶奶做汤时,奴婢怕少奶奶不会掌握太太的口味,便去小厨房帮忙,却被少奶奶赶出来,奴婢不放心,在窗外偷看,结果看见少奶奶把一包东西放在汤里,然后把包着东西的那团纸随手扔在灶旁,奴婢趁人不注意拣了起来,因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也不敢说,正好胡太医来家里给方姨娘诊平安脉,所以奴婢就拿着拿纸包给太医瞧,胡太医从纸包里残留的粉末中断定,里面包的是砒霜。”
说着,拿出一个白色的纸包来打开,里面已经没有东西,只残留一些白色粉末。
“什么?”孙绍祖忽地站起来,踢翻了凳子,狠狠瞪着迎春,好象要把她吃了。
迎春悠然道:“大爷要听信一下丫头的一面之词吗?”
孙母脸色发白,却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说:“虽然我和大奶奶平常不睦,也不亲近,只是若说她有心害我,我却是不信的。我们不可听信这丫头的一面之词。”
孙绍祖纳闷地看着母亲。
孙母又说:“胡太医还在不在,叫他来问一问,以免冤枉了大奶奶。”
孙绍祖点头,命人去叫胡太医。
在等候的功夫,方姨娘胸有成竹说:“大奶奶还是赶紧认罪吧,否则待太医查验出来,你会更难堪。趁早认错,太太和大爷心慈,说不定会饶恕你。”
迎春淡淡一笑:“太医还没来,你急什么?”
方姨娘红头胀脑:“我是为太太和大爷痛心,对你这么好,你居然如此狠毒。我若是你,见毒计败露,立即以死谢罪,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卖弄口舌。”
“你一口咬定我在汤里下毒,若是没有,你要如何?”迎春反问一句。
方姨娘很有把握地道:“我若是冤枉你,就让我保不住腹中孩儿。”
柳姨娘听了,立即过来很关切地说:“妹妹怎么可以拿腹中孩儿赌咒,这可是孙家子嗣,千万别这样。”
迎春看着她们,微微冷笑。
过一会儿,胡太医赶到。孙绍祖也不绕弯子,直接指着秋雁问他:“今天这丫头拿了个纸包去找你,可有此事?”
胡太医摸不着头脑,点头道:“是有这回事。”
方姨娘一脸得意:“是嘛,我就说有这回事。”
“你闭嘴。”孙绍祖瞪她一眼又问太医:“那纸包里是什么东西,你可知道?”
胡太医道:“那纸包里的东西已经没有了,只是一张纸,但是从残留的粉末来看,纸包里包着的东西应该是砒霜。”
孙绍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孙母惊呼出声,道:“胡太医你没有看错吧,那真的是砒霜吗?”
胡太医有些不满,道:“这是什么话,砒霜是剧毒致死之物,在下行医多年,虽医术不高,却也不致于把毒物都能认错。”
方姨娘冷笑道:“大奶奶,这你有何话说?”
孙母吓得脸发白,全身直哆嗦。万分失望无比痛心的指着迎春,道:“你……你……为何如此,虽然我以前对你有些亏待,可是只是家常绊嘴,罪不至死,况且,最近我也想通了,要和你好好相处,正努力弥补,你怎么……怎么……就这么不肯原谅。”
说着,拿帕子擦眼睛,十分伤心的样子。
柳姨娘一副子沉痛的表情,说:“少奶奶,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是个非常善良,非常纯真,非常仁厚的人,可是没想到……你居然做这种事。”
柳姨娘无比痛心地摇头,表示非常意外,非常遗憾,其实她确实有些意外,但是她并不相信迎春会下毒杀害婆婆,不过她脑子活,眼看今晚迎春要倒霉,她也就配合着来两句,先踩倒最难对付的对手再说。
迎春没说话,一直在微笑,好象在看一场非常好看的戏。
孙绍祖怒道:“你这贱人笑什么?可知你犯了死罪,就算你认识顺天府的那个小白脸,这样的罪行他也帮不了你。”
迎春收了笑容,道:“我只是笑,孙家的人陷害起人来,还真是配合默契,唱念做打,样样俱全,如此好的演技,不去上台演戏太可惜了。”
“你说什么?”方姨娘尖叫,“做下这等十恶不赦的事,居然还大言不惭。换上稍有廉耻的人,早一头撞死了,哪里还能厚着脸皮巧言狡辩。”
迎春不理她,转向秋雁,道;“我和你几乎没说过话,也没有什么仇恨,你为何要诬陷于我,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
秋雁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说:“太太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她被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