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落花人独立，孤江日黄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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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遣走了妖孽，或者说，遣走了那因一时恶趣味而建立了一个什么破江湖组织，还成了全晋国最飘忽神奇的存在的，“孽帝皇”大人，花曼珠钻石心碎了一地，连咬舌自尽此后再不踏足人间的念想都出来了。
孽帝皇孽帝宫什么的，还有，这年头还有人叫“逍遥王”？不能文艺点儿么啊！整点儿听雪阁啊、拜月教、未名君啊，哪怕是穹苍洞府、诛仙台啊！能不能出现个不这么恶俗恶心的名字！能不能！
很认真的反省后，花曼珠觉得这个罪纯是她自找来的。
本来好好的查玉玄荒，和那四奇人有个毛关系？纵然苏何不能联系，她需要掌握人间情况，这四奇人之类的找谁打听都行，知道个大概就可以了，半盏茶的时间都用不上呀，犯得着和妖孽折腾一个时辰零一炷香之久么？
这事儿谁也不赖，说到底，她当年让妖孽知道她有江山这么个软肋就是天灾的开始。
当年，花曼珠为了救喝下皇帝老哥赐的鸩酒的江山，走投无路只能去求妖孽……
妖孽很合逻辑地问为什么救他？花曼珠一开始还坚持说只是个凡人朋友。
妖孽奸笑不语。花曼珠只好交代：“这个人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好歹也是我把你从长生镇带出来的啊，你救个人会死啊？而且，你救他后想要我怎样都行。”
“怎样都行？”妖同学当场就奸笑转为□□了，一张绝世的面皮闪耀着亮晶晶的光芒：“诶嘿嘿？小蒜头儿是处女吧？那‘我救人你就跟我睡一晚’的这种狗血剧情怎么样？”
花曼珠眼皮都没抬：“好的，亲你快救人吧，人救活了体位随你挑。”
妖孽罕见地眼角抽搐了，而后更罕见地，他神色郑重地问道：“这个江山对蒜头儿而言，是不是比任务重要，比你自己都重要的，‘唯一’的人？”
花曼珠也听出来了，妖孽这重点是在于唯一，虽然她倒是没见过妖孽这么严肃过，但仔细想了想，觉得他这话是很对的：她一共就那么几个朋友，虽然苏何也很重要，也比她自己重要，但，苏何是个神仙又不能是人啊。于是花曼珠冲妖孽点头承认了。
妖孽真的二话没再说地，马上就救人了，江山也很有骨气地迅速恢复了神智，当然，“睡一晚”这种奇葩的约定根本不曾发生——花曼珠早料想到，以妖孽的变态程度，□□交易绝对是没用的，只是她没料想到，发生了比那更可悲的事情——妖孽把花曼珠当天所说的所有话，全都现场直播给了长生镇的苏何。
这事儿之后，直到花曼珠死后魂归长生镇，这凡间的许多年里，苏何没再和花曼珠联系过一次，没说过一句话。
事实证明，花曼珠总是在听到“江山”的时候脑容量骤降，她就是太想知道江山到底怎么过的这十六年，太想知道他和他真心喜欢的人是否幸福快了着……才一听就耽误了那么久。
这要是苏何最近被神界盘查得太紧真没空看水镜还好，万一被苏何从水镜里看见她做了这么蠢的事情……她又得听苏何神色悲苦地说，“不怪你，都怪为师没教好你”……
本来花曼珠进来很本分，好几天都老实地一直和乐桃桃耗在一起。遵从着苏何的交代，隐蔽地探查乐桃桃到底是不是那玉玄荒。
于是，很顺理成章地，有了乐桃桃在自己闺房里“偶然”发现的“前乐小姐爱看的戏本子”，有了乐桃桃她娘乐夫人听说女儿迷恋上文学而差人送来的《玄荒诗集》……当然，也就有了乐桃桃凌晨练嗓子的鬼号，有了花曼珠自己热爱上玉玄荒的诗而乐桃桃一听就睡――上面所述，还都是很符合逻辑地发生并在花曼珠掌控范围内的，但是，非常不合逻辑且无法掌控地是——
江山，你出现在乐府里，还一脸怀念地看我抓狂的痴呆蠢相，这又是缘何啊！
“你！你、你……”花曼珠先是震惊地叫起来，又生怕打扰了乐桃桃清梦，声量变低。
她想问：你找谁啊？你怎么进来的？你来干什么？你怎么能叫逍遥王这么傻缺的名字啊？你旅游怎么突然跑这没啥风景的西庭郡来了？你该不会觉得我是十六年前石蒜吧？你把我当妖精了？你啥时候剪胡子的？你本来长得还不赖呢，你、你……
花曼珠抖索着抬了半天手，指着一直正很骚包地扇扇子的江山，愣是不知道该从哪句开始问起，一堆“你”字重复开头了半天也没出现下文，这才恍然发现，自己这戏演得很前后很不一了：前几天还柔情似水地娇羞的少女，应该不会大声豪气地尖叫，还粗俗到用手指直接指着别人鼻子。
“公子啊，”花曼珠连忙把手缩回来，小心谨慎胆战心惊地福了下身子，努力压低眉梢，柔情似水地道：“公子，公子吓、吓到小女子了。”
“那在下失礼了，”江山收了扇，好模好样地一拱手，像是没看出来花曼珠的失态。“还真的是在下的过错，打扰到你读诗了――‘石蒜’姑娘。”江山眼眉一挑，很有意味地强调了“石蒜”二字。
“啊，呵呵，这公子可是记错了，小女子名叫花曼珠，小女子……”花曼珠平复了心态，把柔弱娇羞做到了十成十。
“‘石蒜’这名字，”江山也不生气，只是乐呵呵地打断了她，婉转地用扇子指了指小院外，“这名字可是这乐府的人告诉在下的，想来，应该也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花曼珠张了张嘴，失算了，谁想到他追查到乐府了，乐府的人可不都在妖孽的带领下管她叫石蒜了么……
半晌，她最终呢喃出声：
“……你……跟踪我？”
“在下唐突，姑娘长得实在和我那位故人太像了，”江山闪过很愧疚的神色，“姑娘能否告诉我，不让我知晓真名的原因是什么？”
“我……”我拜托你诶大哥，你把自己跟踪别人这么大一件事儿就用一句话轻描淡写地结束了，却回头咬一口，来指责我不告诉一个大街上随便碰到的陌生人我的名字？你是有多差别标准、宽以待己、严以待人啊！
但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了，我该说什么啊？谁能给点儿提示呀！花曼珠心理念叨起远在长生镇的苏何，可苏何此刻应该在应付神界的家伙，且不说有没有工夫顾忌她，就算有，她也不敢主动联系苏何，冒着让苏何被神界抓去审问的风险。
江山倒是如沐春风的样子，倒也不着急答案一般耐心地等着，还开了折扇缓缓地扇，真的是不急不躁。
“那个，我确实名叫花曼珠。”
江山动作一顿，眼睛亮晶晶地直视过来。
可花曼珠心里百转千回的，却是万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的打算：“这个‘石蒜’的名字是到了乐府才有的。桃小姐几个月前病入膏肓，被一位云游道长救下，小女子当时无家可归，乐家人边答应道长收留我当丫鬟，这名字，是那‘好心’道长给我取的。”
横竖都一死，拼了，妖孽你就算白捡了“好心”这词儿了。反正江山就算调查桃家核实这事儿，那也是真的，而且所有疑点都布置在妖孽道士身上，花某人也能获得暂时性安全。
“这，在下倒也听说过。”江山思忖着。
“公子，这是千真万确的，因为我和我家小姐关系要好，小姐才会喊我真名‘花曼珠’的。”花曼珠心想，说一半真话的总要好于说整个假话。
江山皱起眉头，仔细盯了花曼珠许久，“可我听说，是收你当通房丫鬟的啊。”
“噗”地，花曼珠严重内伤了，这种通房丫鬟的名声已经不只局限于乐府，已经可以传遍天下了么？
江山看着花曼珠风云变幻的表情，又问了句：“你，今年多大了？”
“呃，十、十六了。”苏何给她定做的身体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吧，作为一个本身年龄约等于三百，还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多大的人，花曼珠认为这么编下去很靠谱。
“哪年生的？”
“光启……初年？”拼命搜索大脑，花曼珠好歹把之前左耳听右耳出的晋历揪回来了。
“嗯。”江山听完，便沉默了。
花曼珠不见江山说话，自己认真纠结了一会儿，她是该一直羞涩地低着头，还是该抬头看一眼江山再低头羞涩？还是看一眼再低头吧，就一眼，以前他总是满脸胡子，都看不到脸长什么样子。
可花曼珠一眼抬头，就看见江山直直地盯着她，表情居然忧伤地像冰封的腊月雪天。花某仙发现，自己很难再移开目光了：江山十六年前是那么温良，就算他满脸地络腮胡子经常看不到表情，她也能感觉到他面具后面温柔的笑容。
妖孽明明说，江山这十六年过得很好，他和他爱的人结了婚生了子，可为什么他现在看上去，就像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江山一直绞视着花曼珠：“跟我走。”
“呃？”花曼珠不可否认地心脏漏跳了一拍。
“我给你赎身，跟我走。”江山当然查到花曼珠在乐府这窘迫的通房丫鬟身份，也很容易就查到她昨晚上被乐家大少爷带进房里，又有惊无险地出来了。
“我……我不能。”花曼珠说出这句话时，心里仿佛被野兽嗜咬了一口，血淋淋地抽搐着，可是她不能走，她不能再扔下任务不管一心追求虚无缥缈的“幸福”。十六年前她尝试过，后来她放弃了。
江山扯着嘴角笑了下，和哭差不多一样难看，他最终合上手里的折扇，递给花曼珠：“今天是我四十岁的生日。姑娘能给个薄面，收下这迟来的见面礼么？”
“啊？”花曼珠还沉浸在那似乎抹不去的忧伤里，下意识去接过折扇，手指碰到江山冰凉的指尖。今天并不是他生日，十六年前她也是给他庆过生日的，并不是这一天。而且，他过生日她收什么礼？
“拿着这扇子，到任何一个萧记钱庄，都可以找到我……如果你需要帮忙，或者你想找我的话。”
萧记钱庄，是花曼珠和乐桃桃逛街时知道的，分号遍布的取钱的地方。
江山看着花曼珠接下扇子，冲花曼珠释然地笑了笑，倒像对方完成了他一个天大的愿望：“不过，如果你不想再见到我。我以后便不会再来打扰了。”
过了很久。
江山离去，留下一缕熟悉的荷花的清爽气息，花曼珠缓缓打开折扇。
一折一折，像翻开他们没有见面的十六年光阴。
突然，花曼珠朝江山离去的方向猛地追去。
扇子上有清秀的字迹写道，“黄叶未知离人意，别枝似说君不归。”
扇子上那笔迹写道，“光启十三年冬，玉玄荒绝笔。”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落花人独立，孤江日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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