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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事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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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啊,你带妹妹先回去,爸爸去港口看看就回来。”杨泰隆郑重地把钥匙扣挂在腰间,拍了拍,然后乐呵呵地说道。
“一起去吧,反正时间还早呢。”杨威利摸着头提议。
“也行。不如我们今天到外面去吃西餐吧?”杨泰隆揉了揉杨威利卷曲的头发,俯下身看着女儿说道,“去庆祝你哥哥申请海尼森纪念大学历史系,你申请了海尼森医科大学临床医学系,你说好不好啊,莉莉?”
“好。”杨薇莉抬起头看着父亲回答,立刻收到杨爸爸的爱心额吻一枚。
“杨船长,不好了!”气喘吁吁跑来的船员高声呼喊道。
“怎么了,约翰?”杨泰隆敛起笑容看着跑来的维修人员。
“船长,反应炉出了问题,运作不灵!”
“走!”杨泰隆提着外套就跟了出去。
“爸爸。”杨威利在后面着急地喊道。
“儿子,看好你妹妹,爸爸马上就回来。”看着跑远的父亲,杨威利着急地拉起眼睛里写满担忧的小妹跟了过去。
“爸爸!”杨薇莉少有的大喊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得很快。她明明没有剧烈运动不是吗?这种心悸的感觉,好难受。
“儿子,莉莉,等爸爸回来!”穿着宇航服的杨泰隆戴上头盔,只留下了一个匆忙的背影。
“小妹,怎么了?”杨威利忽然发现攥在手心的小妹的手变得格外冰冷,低声问道。
“爸爸……”杨薇莉觉得浑身发冷,这就是所谓的不祥预感吗?不对!不要胡思乱想!“哥哥,我怕!”
“不怕,爸爸没事的。”杨威利勉强笑着安慰。
“不好,飞船热熔炉异常反应,快降温!”
“热核反应加剧……”
“快——”
“轰——”一团刺目的光夹带着轰然巨响掀起剧烈的飓风乍然在众人眼前亮起。
这个世界上,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很多,可是我做不到的事情,更多。有时候,要挽救一个人的生命,哪怕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即使要从死神手中夺回他的生命,或许都很容易做到;可是,有时候,要挽救一个人的生命,却是那么的难。直到许多年后,杨薇莉仍然清晰地记得那场永远带走父亲生命的飞船事故。等到她的眼睛完全从刺目亮光中恢复正常视力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爸爸!”杨威利拉着哭腔大喊道,“爸爸!”
“爸……爸。”杨薇莉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远处的事故现场,早已在爆炸中化为齑粉的飞船,连一丁点儿痕迹都不曾留下,只有地面上那陨石状的深坑,默默地诉说着一切。眼睛很干很涩,无数的酸涩涌上心头,铺天盖地的悲恸朝着她的心脏挤压而去,不停地折磨着那颗仿佛早已停止跳动的器官。
“小妹……小妹,爸爸他……”杨威利蹲下身,抱住眼泪无声下落的妹妹。那双漆黑的眼睛无神地盯着飞船曾经存在的地方,连眼睛都不曾眨动一下。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抱着浑身颤动的妹妹冰凉的身体,杨威利把头窝在她的颈侧,完全任由自己被悲痛淹没。“爸爸……爸爸……”
宇宙历783年,帝国历474年,刚刚进入夏天的海尼森仍然保持着春的冷色,杨威利兄妹因为飞船事故永远失去了父亲杨泰隆。这次意外,完全颠覆了杨家兄妹早已规划好的人生道路,甚至连整个银河的局势都被默默地牵连其中。本来理想成为一个混吃等死可能终身默默无闻的历史旁观者历史学家的杨威利,本来可能成为海尼森医科大学最年幼的临床医学系精英的杨薇莉,从此走上了与理想孑然相反的道路。此时,刚刚进入帝国历474年,莱因哈特冯缪杰尔还整天粘着姐姐抚慰丧母之痛,他甚至还没有遇到一生的挚友齐格飞吉尔菲艾斯。
“我和小妹的人生道路,还没有真正开始,就已经被迫终结了。”这是若干年后,成为艾尔法西尔自治星名誉主席的杨威利盘腿坐在自家沙发上,摸着怀里同样黑色卷发黑色眼睛同样盘坐而坐抱着一个大花瓶玩弄的自家小包子软软的脑袋,对正在泡茶的妻子菲列特利加回忆当年导致父亲去世的那场飞船事故时,幽幽感叹出的一句话。彼时他的养子尤里安早已和不良中将的女儿成家立业,家中只剩下一家三口人。
“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啊。”杨名誉主席如此说道。在妻子柔和的目光中,他单手端起面前的茶杯,看着袅袅的烟气从银色的杯口溢出,黑色的眼睛透过烟雾望向窗外,看着外面蓝色的天空,任由回忆的思绪把自己完全淹没。
杨泰隆去世的第一个晚上,对着显得格外空寂阴冷的房间,不知所措的杨威利悲伤地紧紧把妹妹娇小的身躯搂在怀里,两人蜷在沙发上睁着眼睛干干坐了一夜。没有开灯,甚至窗外连一丝灯光都没有。在黑暗中,两个基本同时出生,生理年龄却相差八岁的孪生兄妹紧紧地攥着彼此的手,试图从对方身上汲取到一丝属于人类的温暖。
“小妹……”杨威利开口叫道,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鼻腔处的酸意随着言语又涌上了眼睛,他把头埋在妹妹小小的肩窝处。“小妹……”
“哥哥……我……在。”杨薇莉似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如此应道。
“小妹……爸爸——”杨威利说到父亲时,已经哽咽得不能言语。
“哥哥。”他听到妹妹轻轻叫着他,伸手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腰。那手指上的力量,隔着不算薄的衣服甚至都能够感觉到颤动。“爸爸……走了,还有哥哥在。”他觉得自己怀里的躯体随着自己说出的这句话颤动不已。仰起头,试图将让流出眼眶的泪水倒回去,“哥哥还有你,你还有哥哥……还有哥哥……不要怕,哥哥……在这里。”
“……嗯。”杨薇莉颤着声音应了一声,把头埋在兄长并不算宽阔的胸口。两世为人,她第一次放任自己无助软弱的泪水不停留下。除此以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前世的杨薇莉,那几乎没有任何波澜的人生,那完全没有享受过亲情友情爱情的貌似成功实则单薄的人生和冷漠孤寂的心脏,早已被杨泰隆和杨威利的温情注满。可是今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名为父亲的人在眼前消逝,却无能为力。现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能牵挂的,唯一能保护的,只有眼前强作坚强的少年。
哥哥,我还有你,你还有我!除此以外,这个世界上,我们一无所有。杨薇莉紧紧攥住胸前玉牌下的水晶树叶,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已经崩塌了一角,一片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