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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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阳城本是小县城，后因本朝宣王爷封地定都于此而扩建为大都，又兼四处地势高耸，地处交通要塞，来往商贾若是歇脚必定要在此逗留修整数日。因而清阳虽地处偏远，其繁华热闹的程度却不输于其他国内重镇。
海棠口子是清阳城里的一条老街，街上的院子大多都租给了城里大大小小的戏班子。据说宣王爷并不怎么爱听戏，但清阳城的戏班子却依然兴旺。为何？在清阳城里，大一些的酒楼多会在晚上搭台请戏添些热闹，而达官贵人家里赶上宴请的时候也需要请戏班子来凑趣，倘若再适逢生辰、嫁娶、丧葬、祭祀、大大小小的节日、赶集日，全城各个戏班就更要忙活起来，最忙的时候一个班子一天要赶几个场子，个个都忙活地几乎连口水也顾不上喝。
在清阳城，最大最好的，要数泰宁班，人员齐整，角儿也多。再往下有鸣和社、秋声堂、宝宁班、小金阁班等等。要说庆春班，其实也是一个正规的戏班子，可是要跟刚才说的那些比起来，还是有些不太值得一提。
不过庆春班有个孩子却不俗，本姓花，六岁时被卖给庆春班乾旦玉霜莲，被卖进来的时候改了名字，唤作‘卿蝶’。如今这孩子已经十岁，出落了个齐整的模样，他人聪明，嗓子也好，整条街上但凡见过他的，都说这孩子将来必定会成为这行当里的一个人物。
虽然外人都夸他好，卿蝶本人却不太喜欢唱戏。他师傅脾气坏，动不动就罚他，倒立、压腿、下腰，稍微坚持不住就是一顿好打。平日里还得给师傅干活，做饭、扫地、缝补浆洗什么的，做活的时候要么顶着个碗，要么踩着跷，每日起早贪黑的，一日到晚就没个舒服时候。不过卿蝶虽小，却也知道过这样的日子是因为家穷，除了跟师傅学戏他也没其它出路好走。
只是偶尔也有实在忍不住那口气的时候。
这一日入夜，本都已经睡下了，玉霜莲突然不知怎么的想吃阳春面，把卿蝶喊起来，让他去做。吃完面又吩咐说要洗漱，让卿蝶去烧了热水，然后再让他在旁边伺候着。等卿蝶一通忙活之后，已是过了子时。这大冬天的，卿蝶端着玉霜莲洗完脚的水盆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把他师傅问候了十来遍。他心里有气，往外泼的时候也就没注意四周，直到听到‘哎呀！’一声，才心想：坏了！把洗脚水泼别人身上了！
卿蝶平时遇到的人，多是不好相与的。他怕要是这倒霉鬼揪着他跑到他师傅那里告状，他这一晚上就别想再睡了。不过等睁大眼睛仔细瞧，卿蝶竟小小松了口气，陪着一张笑脸歉然向对方道：“延公……对不住，刚才我泼的急了，没看到您过来……”
被浇了一身热汤的，名为延秉信，年过五旬，是位从京城辞官回家的大儒。他住的离海棠口子近，闲来无事便爱在这街上转悠。他对卿蝶尤为喜爱，平日里若有得空的时候还会教给卿蝶识字读书什么的，为人极是大度。这次虽被卿蝶泼湿了衣裳，却并不见恼，而是摸着他的头，蔼声地问：“你怎的这么晚了还不睡？”
卿蝶瘪了嘴，向他抱怨道：“我师哥前个儿偷跑了，师傅拿我寻晦气呢！”
延秉信愣了愣，问道：“卿蟾跑了？他为何要跑？”
卿蝶忿忿地道：“为什么不跑？我师傅天天难为人！平日里练功的时候打罚就罢了，昨日里他的那个老姘夫不过夸了我师哥两句，他就剥光了我师哥的衣服在院子里打。”
卿蝶说着说着就红了眼，他说：“延公，我们平日里在外边被别人瞧不起也就罢了，连自己的师傅都这样作践我们，这戏还学的有什么劲？要不是师傅把我关在他屋里看的紧，我也一早就跟着师哥跑了。”
延秉信听卿蝶如此说，急得连连跺脚道：“你这说什么话？你师哥是个不伶俐的，怎么你也跟着犯糊涂！你当外面就是好混的么？要不是跟着你们师傅学点本事，有个一技傍身，你们将来要拿什么来糊口饭吃？”
卿蝶抿了嘴刚要争辩，就听他师傅玉霜莲在院里面高声喊：“卿蝶！你倒个洗脚水也要大半天的不成？”
卿蝶听见他师傅吼他，面上带了怒色，却敢怒不敢言，一张小脸憋的通红。延秉信看他受气心里也有些怜惜之意，忍不住帮他回护道：“玉老板，是我拉着卿蝶在这儿说话呢！”
玉霜莲听见了声后就从屋里开门出来。只见他裹了件裘袍，低着头袅袅娜娜地走来，待走到近前才媚眼一转，瞅见是延秉信，忙掩了嘴笑道：“原来是延大官人，刚才我被徒儿气着了，说话声儿有些重，您饶恕则个。您这是怎么了？衣服都湿了！您看看这大冬天的，到屋里换件衣裳吧！”
玉霜莲说着话就伸手过来扯延秉信。延秉信不喜他这一身色媚之气，虽晓得他大多是如此这般做派，还是忍不住一边说着‘不碍事’，一边轻轻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开。玉霜莲脸上一僵，延秉信见他尴尬，忙压下心中不快的心思，客客气气地婉言道：“玉老板，卿蝶他年纪小，还晓不得您这其实是‘严师出高徒’。您莫总是苛责他，他是个倔的，真拧起来，您就算讲给他的是好道理，他不是也听不进的么？”
玉霜莲脸上露出些许不悦的神色，淡淡地回道：“大官人您说的是。可是他这年纪，要是不下功夫练，以后怎么能在台上立的住脚呢？这孩子模样、身段、嗓子那都是极好的，要是能踏踏实实地学戏，将来准是会成角儿的。但他却总是生惫懒之心，耍着心眼儿的不听我的教！”
说完，玉霜莲伸出玉葱一般的指头，使劲儿一戳，戳在卿蝶的脑门儿上。那指头上带足了力气，竟戳的卿蝶直向后仰。
延秉信待再要说些什么，见玉霜莲已是有些不快，怕替卿蝶说太多反而招玉霜莲的厌，只得拱了拱手，准备告辞。谁知他转身刚准备走，就被卿蝶揪住了衣衫下摆。
卿蝶‘噗通’一声跪下求道：“延公，您买了我走吧，我给您做牛做马都好，怎么都胜似在这里天天受他的欺负。”
延秉信一听，心道‘坏了’！即便自己能买，他师傅肯卖，可这话哪能眼下当着他师傅的面说呢？他抬头一看，果然见玉霜莲脸上黑煞煞地一片戾色。延秉信正想着要说些什么话在师徒俩中间周旋些，却不防玉霜莲伸开五指一抓，也不晓得使了什么力气，将卿蝶抓地松脱了手。玉霜莲把卿蝶拉到身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对不起，让大官人您看笑话了。今儿天冷，您也早回吧。”
说完，玉霜莲就抓着卿蝶的胳膊进了院，把院门牢牢地关了。延秉信怕卿蝶吃大亏，便守在院外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不过站了许久也没听里面有什么高声，他穿着一身湿衣又凉透了，站在这冬夜里渐渐有些熬不住，无奈何跺了跺脚，叹口气，转身往自己的住处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