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梦千重》陶淘涛

3、蝶梦庄生（3）

　　空空的屋子就剩他一人，豪华的病房内就只有他真不是属于这里。孤独的饮水机也发出无聊的咕咕的嘲笑声。他想望望天空，迫于伤痛，他只能用手感觉那冰冷的白光。耀眼的光芒中，他好像听见了一个男人的怒吼，一个男人拙劣卑微的对金钱的乞求……
　　什么时候开始的？对了那是一个秋意甚浓的早晨，或许在更早的某个时候。那时他正渐渐接受集团的事务。那日早晨早早吃了饭，逗弄了一下几月大的孩子，便出门，上了车就一路听着助理王锐念叨这一日的行程。突然，车子往后猛的刹车，他一下撞在座椅上，王瑞手中的资料也撒了一地，大喊;“老陈你开的什么车！”
　　司机回头，一脸恐慌，说：“好像撞到人了。”
　　“下车，看看！”慕容啸凡道，坐在车上不动半分。
　　四寂无人的路上，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灰麻西装的老头，抱着膝盖，坐在铺满枯黄的落叶的马路上，故作呲牙咧嘴状，炸呼呼地叫疼。司机最先下车，忙去招呼，不出几句便吵了起来。那老年人赖坐在地上非说腿断了，要找老板赔钱。车上的王锐沉不住气，拉开车门跳下去，走到那人旁边，踢了踢老头横在地上的腿，遭了老人一记飞镖眼，仍笑着蹲下，摸着自己光亮亮的下巴，笑嘻嘻的说：“老人家，这周围都没人呀，你出门没看好黄历。”他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论断，老人丝毫不在意，笑道：“我出门还真看了黄历，老天爷说，我今天能逮到个乱叫的狗腿子。”
　　“老头，你是长了一口好牙啊！”王锐冷冷道：“我这有一条好麻袋正好装地上的癞皮狗。”他朝向一边畏畏缩缩的司机，说:“愣着干嘛？快上车拿东西，把要死不活的老狗捆了，仍到林子里去，反正谁也没看见。”这下地上的人才有一丝丝慌乱。
　　“王锐，磨蹭什么？今天还有很多事要忙，你留下来给他钱或者去医院。老陈上车，走了！”车上的人出声道。
　　王锐扔下几百元，不满道:“要不是有事要忙，今天非给你耗着，老子浑的时候，你他妈还吃着奶！”老头急忙捡起四下散落的钱，捏作一叠，用钱拍手心，慢悠悠地说：“儿子真小气就给亲爹这点，你那便宜老爸可没少给你，今后整个集团都是你的呀！”
　　靠在车头的老陈正被老头的胡言乱语弄得晕头转向时，他家少爷早已下车一把把他甩到车尾，就只看见小麻雀围着脑袋飞，没心思想那有点脸熟的人是谁。慕容啸凡，漫步过去，推开王锐，一手狠抓起男人的领带，盯着他的脸呆了一会儿。那老男人的一脸老胡茬意外的扎眼，一身酒味，半白的头发丝儿飘飘的，好似在宣告什么胜利。啸凡又一手把人扔出去，冷笑：“不过一个发酒疯的老乞丐！”
　　“老乞丐怎么了？就是老乞丐，也是你老子。你充其量也是个小乞丐！”老头一脸正气，一身火气。
　　“你还给脸不要脸了，什么都往你那张树皮上贴。”王锐说着就上前一脚把刚站起来的人踢到地上，一顿好揍。
　　“姓慕容的，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老男人一边叫痛一边发着毒誓。难怪你从来见不得我留胡子的样子，原来怎么像，怎么可恨……男人颤抖着摸出一支烟点燃吸一口，吐出一圈浓浓的烟，在秋日的早晨把自己圈住……
　　回过神来，竟然已经是晚上，窗外黑的正是夜，窗内暗的是他的人生。他醒来，差被点王锐一脸的苦大仇深淹晕过去。“王锐大哥，出车祸的是我吧？”王锐点头。“撞死人的是我吧？”又点头。“吃官司的是我吧？”再点头。
　　“既然都是我，那你……”啸凡突然想起什么，惊道：“不会是你虞霏姐要挟你给我顶罪！”点头，拉红灯，紧急回神：“不——不是！”
　　“就是我想顶还不行呢，祸害你的人能答应吗？”好像想到什么，他一脸凄然，催泪欲滴：“我的哥，我的哥——”
　　“去去。我还没死呢，别一脸哭丧样。”
　　“你是没死，我可要死了。咱不带这么报恩的吧。虽说当年要不是你救了我，是，我早死了。我给你卖命行了吧。可是你老婆，你老丈人，还真把我当挡枪的的。董事会的权利自个抓得紧紧的，那些个老东西一找麻烦就把我推出去。好了，这次股票跌了，还找我。我是股票它妈吗就是亲妈，儿子摔跤还是跳高也顾不到呀！”
　　“牢骚完没有？”“完了。”
　　“自个滚回去！你是专管公司股票这块的，自己写报告去！”说着，慕容拉被子蒙了头。
　　王锐悻悻然就要走，抬脚几步又转身说：“哥，你可要记得嫂子今早说的。这几天她和汪乾明都在忙着你的事，公司这几天也有点乱套了。我们最近可能都不能来看你了。有什么需要就给医生护士说，这一层楼都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直到听不见皮鞋声，他才松口气，又梦见了，那个确定他的怀疑判他死刑的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