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梦千重》陶淘涛

19、第八章

　　第八章
　　上尧村是块风水宝地，不是因为这里物产丰富或是真如算命的说风水好，而是村里的女人多生男孩，百年来尽是如此，搞得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后来村子里的成年人讨媳妇儿都要往外跑，可取回来的姑娘生的还是男孩儿。
　　这样的事，外人生不出的自然眼馋，云老爷当年就于上尧村修建了一座宅邸，圈养着从村里抢来的一个妇人，时光荏苒，一切都不是从前，那宅子也早化作一堆瓦砾，杂草丛生，野狐夜宿之地。
　　听说是毁于一场大火，那女人给活活烧死在里面。
　　可不管怎样，虽说云老爷家是没留下继承祖业的，但上尧村却是香火旺盛。

　　望月小庐对门的一家，包富贵，他家就有两个儿子。屋里的那位是从隔了几个河湾的下西村娶回来的，能打（干架）会算（算计），这姑娘因为这两个优点耽误成了老姑娘，包小伙子也因为一个“穷”字父母死熬成包大叔。
　　鬼使神差的两人在城里的菜市场撞作一堆，成就了一桩姻缘，头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包叔自认是那包拯家的后代苗苗，自己爱听那“包图龙”的戏，城里的戏园子就爱“铡陈世美”，光荣啊，于是他大儿子有幸成了“包拯”。
　　包拯也不负其名，是个聪明小子。谁家的猫叼了西家的鱼，东家的狗偷了哪家的骨头，他弟弟为嘛又吃了他老娘的几记定海神针……如此种种，他也能悉数倒出来。
　　可惜“英雄”生错了时代，都说“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可还知乱世也会灭英才？
　　在他能跑能跳的五岁的时，升级得了个小弟弟，名叫做包有才，如今也是会捣蛋的七岁娃，能蹦但是脑子愚，光会跟在别人屁股后面干坏事，完事了还得背黑锅。
　　成天领着有才到处跑的就是他家左隔壁右隔壁的邓宝和邓寿康两堂兄弟。寿康的姥爷在“日薄西山，气息奄奄”时考了个老酸秀才，家里有那么些个聪明基因，可到他这辈传来的都是些野路数——仗着几个小聪明整天乱跑，就差上房揭瓦了。
　　拔光老母鸡的毛，只为知道它怎么换衣服，小伙伴说鸡在晚上没人的时候才脱衣服，于是乎急不可耐的他就亲自动手了。
　　下河滩滚了一身泥，是因为村头的小黑说：“你永远都不可能比我黑！”
　　一把火烧亮半边天，把自家的猪吓得乱窜……
　　恶行累累，数不胜数。
　　十岁了，他还没上学堂，本来农村了也不看重这个，可禁不住家里有个念过书的娘，说什么也要送他上学。深知孩子性子的奶奶也不依呀，那么给圈着，怕宝贝孙孙给憋出病来。
　　婆媳大战最后公布的结果是，过了这个夏天，邓寿康就得乖乖进圈儿了，他还和他差不了半厘的九岁小堂弟多闹腾点事出来，以后可就没这么自由的时间了。
　　寿康他娘金碧是平阳城内的一个小掌柜的小家碧玉，自幼身子弱，十七八岁时出落得似花如玉的，和当学徒的寿康他爹邓多谷日久生情。小学徒三媒六证把她娶回家，可是小媳妇没住半年身子便熬不住，和丈夫一同待到娘家去了。
　　后来生下寿康怕孩子体弱多病，他奶奶就要求领过去“贱养”好生养活。他娘心想自个身子弱，亲娘去得早，没个照看，自然就应了，这才有现在的野小子。

　　这三家住在村尾又临得近，四个孩子闹得不仅翻天还要捣海，莫说还有其他猴儿。百十口人的村子，大大小小的孩子加起来怎么说也有二十多个。

　　毛毛，是小孩的小名，他爹也没给他取大名，是村子中间那户人家的孩儿，白白胖胖，肉嘟嘟的，芳龄小五，惹人可爱，寿康就最爱扭他圆圆的大脸，常弄得他哭个不停。
　　他是出了名的“涝神”，一泻千里，一气呵成，哭个三五小时也不会岔气的。家里就像请了一尊大神似的供着。
　　翠儿，家住云老爷建的废墟旁的小破屋，是在一个百来米高的土丘上，离着大家较远。这孩子扎着两个羊角辫，一身花布衣，成天可开心着，谁想的到有那样的家庭。
　　在外的父母遭了洪灾双双死去，留下8岁的小姑娘和老眼昏花却还老是眼睛眯成缝儿笑眯眯的老太太。她姥姥家也由于一些意外事故家破人亡仅留下她舅舅陆兵一根独苗，两家后来并作一家过活。
　　现下，陆兵在城里拉黄包车，供养一家，福奶奶也力所能及侍弄一些蔬菜瓜果，供养一家，日子也就过得去。
　　爱姑可算是他们中间最大的一个，今年13了，是个腼腆的姑娘，不会讲话，别人一打趣她就脸红，缠衣角，蹦不出一个字。平日里也不爱出门，尽帮衬父母干农活忙里忙外。
　　但今天是个意外。
　　吃了午饭，日头正毒，她拿了把大蒲扇坐在摇篮旁给两岁的弟弟赶夏日的叮人小虫。
　　“姐姐，走去看天上王母娘娘的仙女姐姐去！”翠儿跑进来，累得满头大汗。
　　她一瞧，门外伸出许多脑袋来：包拯、有才、小康、小宝、毛毛，东家的川子，西家的大白（一条花白花白的，毛很长的土狗）……十多个孩子齐刷刷对着她“憨笑”。
　　神仙姐姐？她心中虽然疑惑但还是朝屋里报告说要出去，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老爹翻个身子，面朝墙，挠挠大腿，飘飘手让她出去，心中一阵小窃喜，要是娘在家可出不去了。
　　十来个孩儿闹腾腾来到望月庐的的门外。
　　“吱呀！”，木门被悄悄推开，探出一个脑袋，寿康左瞧瞧又瞧瞧，只听见哗哗的水声并不见人影。他一招手，身后的人外加一只狗排队踮着脚，偷偷溜进去。不过没走几步就“碰碰”的一个接一个撞后背停了下来，盯着梧桐树下的人不动了。
　　五月本说要帮忙做午饭的，后果是厨房差点被烧掉，她跑出来透气，君卿还在收拾残局，
　　她灰头土脸的，一脸锅底灰，跑到井口，打起水就往身上浇，夏日的厨房真挺热，尤其是对这样一个“忙”得团团转且天生体质热的人。
　　如此，他们就看见了一个水淋淋的人在树下一桶接一桶的灌自己。

　　寿康研究半天，最先发言：“好像……对了！奶奶用大火熬了一夜的汤鸡。”末了他还感叹一句真好吃。
　　小宝不住点头应和他堂哥，有才很不服气，气呼呼的，心想我都没吃到，怎么可以！不行，下次一定要到小康家去！嗯——为什么之前他老告诉我说，奶奶虐待他？……呀！我的肉——肉！
　　有才终于知道小康从他那儿坑蒙拐骗多少好肉了。
　　有才他哥看得出神，没有参与讨论，爱姑盯盯五月再瞅瞅包拯，羞红了脸，搓着衣角把头偏到一边。川子等也一并参合到谁家奶奶做的鸡汤好喝的小声征战中。大白呜呜的，流着哈喇子，眼前是鸡腿乱飞。
　　翠儿倒是想法与众不同，她认为真的是仙女下凡了，但是可能神仙姐姐掉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磕到头，神志不清，跟林子里的鬼爷爷一样，不然干嘛把自己的头扎进水里？
　　王母这么虐待她的女儿吗？她发现了一个问题，她穿的衣服好奇怪。
　　“仙女姐姐没穿裤子！”毛毛爆出猛料。

　　啊一？咦—！……

　　双方齐齐感叹纳闷。
　　五月抱着水桶起身，睥睨众人。在那杀人的目光下，一群小崽子慌作鸟兽散，包拯提搂他弟狂奔而去，爱姑紧随其后，一干小屁孩呀呀大叫着冲出大门，毛毛在原地被撞得转了几个圈儿，晃晃悠悠，数着眼前的小星星。
　　大白呜呜哼哼的，呲牙咧嘴对着五月，强强对视下，它还是夹着尾巴逃了
　　人人和狗狗全身而退，唯独忘了小毛毛。
　　眼看“坏蛋”步步逼近，毛毛眼中已经饱含了泪水，他扁了嘴巴，盐水儿已经打圈圈了。当五月把水桶插在地上时，毛毛哇哇大哭起来。
　　五月可是什么坏心眼都没有，只是纯粹“母爱”泛滥。
　　这小孩真是太可爱了，好像余姐家的大胖!余姐是谁？……PS:大胖是只大肥猫
　　未及多想，五月已经把毛毛揉在怀里用脸蹭了，突来的变化让他哭不出声来，窝着，缩着，让五月的手欺负着，圆圆的大眼睛的泪水很可怜的无意识地一颗颗往外冒。
　　“怎么了？”君卿咳嗽着，从厨房里黑乎乎的奔出来，原因是听见了哭声。
　　五月抱起毛毛，很温柔的对他笑：“相公，我也要给你生个胖胖的小——孩！”
　　？？？李君卿很没承受力的倒在地上，临闭眼时还听了句“相公”。

　　什么是生命之不能承受之情？他遇见了，此情“打击力”百分之百。四天前捡回一个素不相识的姑娘，四天后她告诉你要为你生一个孩子，而且是在你给她收拾残局累得要死不活的时候。